「你送我副護膝吧。」他盯著我桌上的新做的護膝,「騎馬極冷。」
我哭笑不得,但還是將護膝給他了。
其實,原本也是給他做的。
「王爺注意安全,早去早回。」我道。
「知道了。」他走了幾步,又回頭看我,「竇宴,那枚玉佩是太後給我的,讓我將來給我喜歡的女子。」
他說完,就走了。
玉佩?我猛地想起來,前年押王堯回京途中,在林中遇險,他當時給了我一枚玉佩。
我後來忘記還他,一直收在木匣中。
我翻出來細細看了一遍,又忍不住失笑。
五月時,他給我來信,還捎了北面的特產,說他中秋節前會回來。
父親很忙,他任上的事也常和我商量,因為有過兩世的經驗,我對朝中官員的了解,要比父親更深。
這年,父親升到三品,是名副其實的高官大員。
端午節那天,我隨著大家去看龍舟賽,鑼鼓宣天時,我在人群中看到了於公公。
「竇小姐。」於公公擦了額間的汗,「出事了。」
他說,寧王關外巡視時,遇到了北莽人,兩方交戰,寧王連人帶馬墜了斷崖。
我周身冰涼,「去找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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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在找。」於公公低聲道,「這段時間,您在京城活動多小心一些。」
我懂於公公的意思,寧王和晉王是兄弟,隻要寧王死了,聖上一定會將晉王放出來牽制齊王。
若晉王再次得勢,我和父親就有危險。
這一夜我做了個噩夢,夢見寧王渾身是血,絕望地望著我。
他說:「我自小受母妃厭棄,外祖和舅舅也不喜我,現在姐姐也不喜歡我,這人世對於我來說,沒有念想了。」
我從夢中驚醒,大汗淋漓。
朝中亂糟糟的,風雲暗湧,父親也更加忙碌。
八月,晉王從宗人府被放了出來,他收斂了很多,低調行事進退有度。
而這以後,我又見到了韓舟。
他得意揚揚到我面前,「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竇宴,不到最後,咱們誰贏可不一定。」
「你現在跪下求我,我念著情分,還能納你為妾,保你父女一命。」
「是啊,不到最後誰知道誰會贏?」我拂袖,不再理他。
十月,父親被人彈劾,十一月被貶為嶺南交河縣縣令,但得陳閣老作保,父親降職至六品,坐吏科給事中。
寧王沒有消息,晉王開始沉不住氣。
這一次他和三年前不同了,我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十二月初,京城到處在宣揚法華寺知恩大師,說他在臘八節那天開堂講法。
我的預感更加強烈,便找了父親,詳說了我的不安。
臘八節那日,京中官眷在大量的宣傳和鼓動下,紛紛去了法華寺 。
不但如此,郊外還設了雜耍,沒去法華寺的人,便去看雜耍。
朝中休沐,我和父親在家關好門,不敢擅自出城。
下午申時開始下雪,漫天雪花僅用了短短一個時辰,就為京城攏上了一層白幕。
不知從哪裡傳來擂鼓聲,我和父親走到院中靜聽著。
申時兩刻,城門關閉。
於公公急匆匆來了我家,他喘著氣道:「晉王起事了。」
「他是將所有在法華寺祈福的官眷抓了?看雜耍的百姓也控制了?」我問道。
於公公點了點頭,「得虧您沒有去。晉王抓住那些人做要挾,這一次,他來勢不小。」
晉王,要逼宮篡位。
20
幾乎所有的官員和勳貴的家眷都被控制了。
有了那些人做人質,整個京城就等於被捏在了晉王手裡。
酉時,天漸漸黑了,積雪已近半尺厚,我攏著手站在巷口聽著皇宮方向的打鬥聲。
半夜,韓舟來找我。
我和父親都沒慌,因為我知道韓舟不會要我的命,至少現在不會。
他要讓我看著他平步青雲,看著他攀高登頂。
「新茶沒到,韓大人將就著喝吧。」我給他煮茶,又親手為他做了一碟桂花糕。
他捻了塊糕,喝了口茶,露出懷念的表情,「還是你做得好吃。」
父親在桌底攥著拳,生忍著怒意。
「好吃你就多吃點。」我給他續茶,「晉王入宮了嗎?」
韓舟頷首,「半個時辰後,就會有好消息傳來。」
韓舟在桌面上握住我的手,「竇宴,和我回家吧,我休了王茜舒,你還是韓夫人。」
我反握住他的手,輕拍了拍,「莫急,韓大人。」
這一夜過得很快,但似乎又很慢,天亮時,一群官兵將我家圍住,韓舟眼睛一亮,噌地一下站起來。
「竇宴,跟我回去做韓夫人,是你現在唯一的活路。」
我笑了,「多謝韓大人給我留活路,但我沒你心善,我沒給你留。」
他臉色一變。
就在這時,大門被推開,寧王大步走了進來,卷著一身寒涼,殺氣凌人。
韓舟看見他,跌坐在椅子上,「你沒死?怎麼會,前世明明……明明是晉王……」
「我不死一次,怎麼能讓他徹底死心?」寧王揮了手,讓人將韓舟帶下去。
韓舟哀號起來,喊我名字,「竇宴,看在夫妻一場的份上。
「我雖對不起你,可也給了你一個家是不是。
「竇宴,求你,救我。
「竇宴,我後悔了,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好好待你,絕不負你。」
父親快走兩步,推了一把韓舟,將正廳的門關上。
我沒看韓舟,因為寧王將我的視線擋得結結實實,他滿臉風霜面頰清瘦,但一雙鳳眸卻更加清亮銳利。
他道:「他說你們是夫妻,什麼夫妻?」
我喜極而泣,哽咽道:「不重要。先說你的事。」
我不知他會回來,我和父親隻是和陳閣老見了一面,我將我預判的晉王可能的動作告訴了陳閣老,由他和父親去見了聖上。
聖上信了,提前做了安排,就等著臘八節,晉王上鉤。
但我萬萬沒有想到,寧王還活著。
這是意外,更是驚喜。
「你哭了?」寧王冷霜似的面容,立時展開笑臉,他將我拉進懷中緊緊箍著,「竇宴,你是因為我哭的嗎?」
「竇宴,我想活著回來,想問問你,在不在乎我。」
我泣不成聲,回道:「在乎的。」
寧王說,他昏迷了兩個月,又養傷兩個月,再回來時晉王已經在籌謀。
於是他不動聲色,一直蟄伏,等著入京勤王。
「我們算不謀而合。」他高興地道,「心有靈犀。」
我破涕為笑,也長長松了口氣,推開他給前世的自己上了香。
寧王在我身側跪了下來,還虔誠地磕頭,「謝謝您讓竇宴如願。」
我笑了起來,「你知我拜的誰,又知我許了什麼願?」
「知道。」他衝著我傻笑,「肯定是祈願我能平安回來,祈願你我能結成夫妻,和滿一生。」
我白了他一眼。
「你沒反駁。」他高興起來,在房中踱步,又停下來,「明年五月怎麼樣?五月十八是個好日子。」
我望著他輕笑,心裡空缺的一角悄然補平。
21
臘八節那天,晉王殺了齊王,聖上圈禁了晉王。
但第二日寧王進宮後,隔了一日晉王便自缢在宗人府。
晉王的死和寧王無關,是聖上讓人做的。
聖上還在壯年,他需要聽話的兒子,層層篩選後,他留一個就夠了。
那年的團年飯上,淑妃在後宮錦湖投湖自盡,打撈上來時,人凍成了冰棍。
寧王沒哭,隻是在我家枯坐了一日。
三月,聖上祈福祭天後,便立了寧王為太子,父親升入內閣。
父親入內閣的第四天,聖上下了聖旨為我和寧王賜婚。
欽天監擇了五月十八為吉日。
成婚那日,一向端肅的父親哭了,他道:
「囡囡,以前所有的經歷,無論甜或者苦,都是人生的積累和經歷,都是走向成功和幸福的墊腳石。
「我們要向前看,而不是沉溺在過去的失敗中。
「認真對當下,便是將來失敗了,也不會怨悔。」
「女兒謹記。」
我拜了父親,嫁入寧王府,揭開蓋頭那一瞬,便看到寧王那雙清亮的眼睛。
他抱著我,淚盈於睫。
「那天你說你重活了一世,我就一直在想,你這一世一定是為我來的。」
我白了他一眼,他卻一臉的認真。
他說,若非我重生,他早就死了,所以,我是來渡他的。
我不清楚,但卻很高興。
重活一次,遇見了他。
寧王番外
我自小不得母妃喜歡,她說因為生我,腹上長了許多斑紋,遭了聖上厭棄。
她恨我,外祖恨我,舅舅也恨我。
我常想人活著沒什麼意思,這人世實在無趣。
直到那天,父皇秘傳我去說話,讓我去嵐湖縣做監工。
我其實知道父皇的目的,四個兒子,沒有一個和他貼心,他想試試我的能力。
我不太想去,但也沒有理由拒絕他,於是便去了。
我不能大張旗鼓地去,於是我查了嵐湖縣令,知道他摯友姓俞,有個女兒叫俞雙雙。
那天我在清瀾江畔,我第一次見到了竇宴,她戴著帷帽,負手立在人群中,我幾乎一眼就看到了她。
她待人接物得體大方,待我也極好,但我沒有想到,她讓我和她睡一間房。
我根本睡不著,整個房間都是她的氣息。
她竟還穿著小衣給我扇風,我極不安,若多看一眼,怕是將來我男扮女裝的事情敗露,會毀了她。
我急匆匆逃了,再不敢回去。
隔了兩日,她竟要去太坪,說是聽到幾個書生聊天,說趙明是人渣,會毀了一位叫孟靜姝的女子。
她隻是道聽途說, 居然就去了。
一開始我不能理解,但去了以後, 竟發現她是對的,那個趙明確實是人渣。
那天她說打斷趙明的腿,我們偷襲後被人追著躲在柴垛後面, 她貼在我心口,我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她還要給我揉腿,我哪是腿麻,隻是身體……身體不便而已。
他外形俊朗,有才華又溫柔體貼,我們順理成章相愛並成了親。
「(讓」她說還是女子好,體貼溫柔又香又漂亮。
我大為震撼,愁思了一夜未眠。
回程時,她靠在我懷中睡覺, 我忍不住細細端詳她。
她很漂亮,睫毛很長鼻子小巧秀氣, 嘴角嘟囔著,有著醒時沒有的乖巧。
我的心亂亂的, 一直在胡思亂想, 怎麼樣才能讓她喜歡男子呢?
回去後, 我發現堤壩上有很多爛木料,但竇縣令卻沒有過問, 我懷疑竇縣令和王堯是不是一伙的。
我很怕他們是一伙的,這樣我和竇宴就做不了朋友了。
還好, 竇宴為了讓父皇重視清瀾江堤壩修葺,居然用了石碑祝壽這一招。
俗是俗了點,可卻極其管用。
我很高興,又興衝衝去找她。
那夜, 二哥提劍來殺我,他說銀子是他偷換的,他說母妃要殺我,他還說母妃早就想殺我!
我又覺得沒意思了,我不該來到這個世上。
可竇宴出聲了,她的聲音讓我清醒。
我可以死, 卻不能連累她。
於是我拼死打殺,好在我們都活了下來。
但竇宴發現了我是男子, 她好像很失望, 我隻好穿女裝去見她,隻要能和她說話, 讓她不要厭棄我,我無所謂男裝還是女裝。
好在,經歷了苦難後,我成功了。
竇宴喜歡我了, 她嫁給了我。
她說她重生了一回, 前一世她嫁給了韓舟,韓舟負了她,所以她恨婚姻恨男人。
我也恨,於是去牢中將韓舟抽了一頓。
我告誡所有人, 不許要韓舟的命,我要讓他看著竇宴沒了他有多幸福。
讓他看著竇宴美滿一生,兒孫滿堂享受人間樂事。
讓他悔不當初。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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