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
怎麼不談呢?
我放下杯子,起身走到她面前。在聞時宴看不見的視角裡,她朝我微微勾了勾唇,手腕上的佛珠刺得我眼眶發熱。
我伸手扯下了那串佛珠。
聞時宴見我動作,下意識抬手擋在了徐小希面前。
我眨眨眼,壓下眼眶酸澀,釋然地笑了:
「聞時宴,我們真的結束了。」我拎起佛珠,在聞時宴詫異的目光中將它扯斷:
「我親自為你祈的福,為我們求的緣,從此煙消雲散。」
珠子砸落在地,咚咚作響,聞時宴不可置信地站起身:
「紀棠!你這是幹什麼!」他的眼裡似乎閃過一抹無措,但又很快被怒意掩過:「小棠,你不乖了。」
我聲音輕輕:「很簡單,我不要你了。」
10
我們不歡而散。
聞時宴好像紅了眼,但仍放著狠話,一字一字咬著牙吐出:「小棠,不要後悔。」
在他離開後,我心底的委屈傷心終於一下爆發,淚珠控制不住地砸落。
我抽著氣,背著祁焰拼命用手抹眼淚,越抹越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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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怎麼了?」
我嘴硬:「太辣了。」
身後人嘆了口氣,拿著紙上前轉到我面前:「你還是和以前一樣。
「不過這樣也沒什麼不好的。」他給我擦著眼淚:「不在不值得的人面前哭。
「我們要往前看,這還是你以前和我說的。」
被他一安慰,我心頭苦澀消散不少。
我擦幹眼淚,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工作中,然而聞時宴卻處處給祁焰那邊使絆子。
他是故意針對祁焰。
但祁焰卻滿不在乎,朝我神秘一笑:「沒事,我也給聞總回了份大禮。」
五天後,我終於知道這大禮是什麼。
聞時宴的秘書打來電話,說他收到一份文件後突然暴怒,和徐小希大吵一場,連帶著工作時也渾身低氣壓,公司裡的人大氣都不敢出。
「紀小姐,你能勸勸聞總嗎?」
我直截了斷地拒絕:「你幫我給他帶句話。
「不要後悔呀。」
掛斷電話,我與祁焰相視一笑。
他竟然調查到了徐小希賄賂那家醫院醫生的證據,還送給了聞時宴。
原來是徐小希和那個醫生勾結,對好說辭再推到我頭上。
我有些意外:「你怎麼查到的?我用了好多手段都查不出。」
祁焰漫不經心一笑:「酒吧老板的消息當然靈通。反正我不是什麼好人,用的當然是不好的手段咯。
「但對你,我從沒有生出什麼壞心思。」
11
項目進度順利不少,倒是聽說聞時宴工作時頻繁出錯,甚至弄錯了重要文件。
一向工作狂魔的聞總竟會出這樣低級的錯誤。
再次碰面是在一場商業酒會上。
我站在祁焰身邊,與他人談笑甚歡。
有人不經意提起:「也不知聞總最近是怎麼回事,聽說砸了幾個項目呢!」
我動作一頓,終於望向人群後的聞時宴。
其實一進場,我就感受到了一道熾熱的目光,隻是我裝作不知道,刻意避著他。
現在,相隔數十米,我對上了聞時宴的目光。
他站在邊緣,一杯接著一杯地喝酒,一副生人勿進的樣子,沒人敢上前和他交談。
徐小希站在他身後,看著各路商業大亨,連句問好都說不出口,顯得十分局促。
祁焰順著我的視線望過去,舉起酒杯衝著聞時宴遙遙碰杯。
而聞時宴隻能咬牙看著祁焰,目光幾乎要化成尖銳的刀子。他低下頭,像是內心掙扎糾結著什麼,片刻後,大步向我走來。
穿過人群,他來到我面前,喉結滾動幾番也沒說出話,隻是細細地看著我,眼裡的思念快要將我吞沒。
我躲開眼想走,他又拽住了我。
這次他隻輕輕碰到我的手,又很快松開。
小心翼翼至極:
「小棠……」出口的聲音沙啞低沉。
我這才看清他——眼下是蓋不住的青黑,血絲拉滿眼睛。
他什麼時候這樣憔悴過:
「佛珠,我又去求了。」他扯著笑,盡量讓聲音顯得自然一點:「我去山上跪了三天三夜,結也是我親手編的。」
他說著拿出了一串佛珠,幾乎和我求來的那串一模一樣:
「不要再扔掉了,好不好?」
12
我知道他意有所指。
不要丟下他。
絢麗燈光下,他滿是期望地看著我。
像極了當時訂婚宴上,希望他留下的我。
可他卻義無反顧地衝向了徐小希。
明明是他先丟下我。
視線劃過匆匆趕來的徐小希,我低聲問道:「你是為我求,還是為另一個人求?」
「是為你!」
我笑起來:「如果那時你也能這麼堅定得選擇我就好了。
「可惜沒有如果。」
我挽上了祁焰。
聞時宴懸在半空的手緩緩垂落。
我聲音輕飄,給了他最後一個告別:「已經有人繼續站在我身邊了。」
在我轉身的那一刻,我聽見有人摔倒在地的聲音。
聞時宴似乎捂著嘴,喘息聲壓抑而痛苦。
以前他經常忙於工作,不按時吃飯,長時間就落下胃疼來。但每次他疼起來,我就掉著眼淚給他熬夜,盯著他吃飯。
他舍不得我擔心,之後犯病的頻率便慢慢減少。
我已經記不得他上次胃疼是什麼時候了。
看著一臉慌張都徐小希,我熟練地報出一串電話號碼:「聞時宴的私人醫生,告訴他,聞總老毛病犯了。
「你連聞時宴有什麼病都不知道嗎?你真的愛他嗎?」
真是可笑。
我性格張揚,有時和聞時宴相衝,照顧不到他的所有情緒,但我從未疏於對他的關心。
而徐小希口口聲聲說能接納他的所有情緒,卻連他有胃病都不知道。
不會再有人像我一樣了解他了,也不會再有人像我一樣愛他了。
13
聞時宴開始變了樣地向我示好,但我並不領情。
他送來奢侈品牌的當季新款,我一眼沒看就分給了手下員工。
他刻意送來幾個投入少,回報高的項目,我一一拒絕。
他甚至偷偷組織了同學聚會,隻期望能見到我。
我終於受不了,打電話衝他發泄一通:「你以為這樣你對我的傷害就能一筆勾銷嗎?」
聞時宴的聲音抖得不像樣:「不是,我隻是想彌補。」
「可你拋下了我兩次,我要怎麼相信你現在是真心的?」
對面平靜過後傳來壓抑的哭聲,我掛斷了電話。
「同學聚會……」祁焰眯眼思索著,恍惚間又浮現一抹少年的戾氣:「我對高中沒什麼好回憶。
「嗯……除了班長。」
我緩過心情,疑惑地看著祁焰:「班長不就是我麼。」
那天課間衝突,他將說闲話的前桌抵在牆上,眼看就要打起來,身為班長的我趕忙上前勸解。
他看向我的眼神兇惡又脆弱。
後來我知道,他們衝突是因為他前桌說:「他媽早死了,哪有人管他」。
也許是班長的職責所在,也許是不忍,我開始默默關注起角落這個孤僻的同學。
替他解圍,教他寫題。
從我單方面輸出,到他慢慢主動開口。
終於,星空下的天臺,他向我傾訴了一切。
媽媽病逝後,他爸爸扶正了小三,帶回了私生子。
有後媽就有後爸,從此他沒了家。
那時我鼓勵他:「任他們欺負嗎?往前看,然後奪回你的東西呀!」
那夜星辰閃爍,映在了祁焰無光已久的眼瞳裡。
他開始努力學習,考上知名大學,回家拿回了後媽和私生子霸佔的家產。
過往與當下重合,祁焰笑意淺淺:「往前看,拿回屬於你的東西。」
我也笑:「沒什麼好拿回的,我隻要他們為自己做出的事付出代價就好。」
那通電話之後,聞時宴消停了。
如今不用我打聽,都知道京圈太子爺是怎麼個狼狽樣。
他把工作扔給秘書,拋下一公司的員工,整日躲在家裡,對誰都閉門不見。
好不容易他朋友敲開了門,也隻見到滿屋酒瓶和爛醉如泥的人。
那人半夢半醒間也隻會呢喃著「小棠」兩字。
「至於徐小希,被安排在了外面的房子裡。」祁焰撐著下巴慢悠悠道:「怎麼這麼容易變心呢?」
我不置可否。
晚飯時,我接到了聞母的電話。
電話那頭有些猶豫:「小棠,時宴把自己關在房子裡好一段時間了,他連著三天三夜不吃不喝,昨天進了醫院。
「阿姨知道他對你做了很不好的事,但能不能請你去看他一眼?」
14
聞母苦求,我最終還是去了。
踏進病房,我簡直不敢相信那是聞時宴。
他消瘦不少,吊著營養液的手背骨頭凸起。
我坐到了他床邊,他疲憊睜眼看了我一下又很快閉上。
似乎不敢相信我真的來了。
很快,他又睜開眼,仔細確認是我後,他眼角滑落淚水,嘴唇發抖:
「你……來看我嗎?」
我點點頭,看著他青白的臉說:「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副樣子?」
他咳嗽幾聲,聲音像被砂紙磨過般:「因為我弄丟你了。
「小棠,我後悔了。」
他呼吸急促起來,慢慢抬手覆在眼上:「我已經讓徐小希離開了,我還去山上又求了很多東西……可是什麼都沒用了……」
在他情緒平靜下來後我就離開了,走前我扔下一句:「沒必要把自己弄成這樣,我不會心疼。」
我的話成了他唯一聽進去的,幾天後再來,他氣色明顯好了不少,滿是忐忑地看著我說:「醫院外有一家不錯的小吃店,聽說老板自己做的辣醬很香,要不我們去吃吃看?」
他似乎比以前更加在乎我了。
見我半天不作答,他的眼神又灰暗下去,像蒙了一層塵。
我終於開口:「好。
「聞時宴,再給你一次機會。」
15
聞時宴先是愣在原地,半晌腦子終於處理完這句話。
「你……說什麼?」
我提高了幾分聲量:「我可以再給你一次機會。
「但,你要怎麼讓我相信你這次是真心的呢?」
聞時宴強撐著從床上爬起來:「我可以把我的一切都抵給你。」
他喊來秘書,當場擬了份證明。
如果他最終的結婚對象不是我,他手握的公司股份將移交給我。
瘋狂的承諾。
如果他再次失約,便將一切賠給我。
出院那天,他將我緊緊摟在懷裡:「小棠,我錯了好多。
「我怎麼會那樣丟下你?再也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不要離開我了,我好害怕。」
婚約照舊,聞時宴高興地操辦起我們的婚事。
但,許久沒出現的徐小希急了。
她在我的公司樓下大鬧:
「紀小姐,求你讓我和聞總見一面吧!」
她哭得撕心裂肺,仿佛是被我欺凌的可憐人:
「不要這樣趕我走!」
圍觀者越來越多,聞時宴終於趕到。
他咬牙切齒看著面前鬧事的徐小希:「我已經和你說清楚了,我們不要再有糾葛了!
「如果不是你從中作祟,我也不會誤會小棠。」他命人將徐小希強制拉走。
我在人群外靜靜注視一切,隻見徐小希卻眸光一暗,拼命扯住了他的衣角:「聞總,可是我懷孕了。」
16
聞時宴向我發誓:「我會處理好這件事的,相信我。」
他拼命安慰我,垂在身側的手卻微微發抖。
一個平平無奇的女人懷上京圈太子爺孩子這事瞬間衝上網絡熱搜榜一。
壓都壓不住。
當然,這裡面有祁焰的手筆。
看出我心緒雜亂, 祁焰想著法子帶我散心。
他新學了一道菜,很好吃,很合我胃口。
其間聞時宴都沒來找我,答案似乎已經定下。
一周後, 他胡子拉碴地回來了。
見面第一句, 是「對不起」。
我面無表情。
他又丟下了我。
他是個騙子。
但我早就沒什麼好失望的了。
幾天後, 他和徐小希奉子成婚,領了結婚證。
大獲全勝,徐小希終於撕開柔弱的外殼,趾高氣昂將紅本子甩在我面前:
「青梅竹馬又如何,還不是被我搶走了?」
我冷眼看著她,嗤笑:「你很高興嗎, 畢竟聞時宴的財產你也要撈到手了。」
「可是,我要告訴你一個壞消息。」我拿起那本結婚證:「證明生效,你要空手而歸了。」
她臉上的笑意慢慢僵硬:「你這話什麼意思?」
我笑笑,湊到她耳邊,輕聲回答:「意思就是,好好藏住你的馬腳吧,別被我抓到了。」
17
徐小希反應過來後落荒而逃。
她急於去掩蓋什麼,但無濟於事。
在她成功和聞時宴結婚後,便按捺不住和幕後之人聯系。
祁焰順藤摸瓜,一舉找到了一直指使她的那個人——正是當時找她當商業間諜的那個對家老總。
一年蟄伏,隻為報復聞時宴。
而徐小希, 一年前離開後和弟弟吃喝玩樂, 很快敗光錢財,錢包空空後又被那個老總找上。
默念幾番那個名字後,我才逐漸回過神。
「「我」這次的目的是騙走聞時宴的心, 成為聞太太, 霸佔他的財產。
這些醜聞被曝了出去, 瞬間一片哗然。
聞時宴跪在我家前,眼神灰白, 再照不進一絲光。
可我早不會傻傻心疼他了。
我又送了他一份禮物——祁焰派人蹲守拍到的照片,是徐小希攬著對家老總出入酒店的畫面。
原來兩人還是情人呢。
「你該先去問問,那個所謂的孩子是不是你的。」
聞時宴瘋了。
聽說他發了狂地逼問徐小希, 終於得到回答——確實不是他的。
之後沒幾天,徐小希「意外」摔到了肚子,掉了孩子。
對家老總再次被揪了出來, 聽說被打斷了他兩條腿。
而聞時宴,則被送出了國。
他最後來見了我一次。
再不復京圈太子爺的傲氣, 他垂頭喪氣, 像隻喪家犬。
他笑意難看:「小棠, 對不起。
「我不配再出現在你面前了,所有的一切,都留給你了。」
18
我和祁焰坐在星空下, 他拿出了一串編織的手鏈。
他小心翼翼將手鏈遞給我看:「我也替你祈了福,願你平安順遂,一生幸福。」
那是一條紅色的手鏈,掛著小福牌。
我有些驚訝:「你什麼時候去的?」
「那天宴會見完聞時宴之後。」他不敢直視我, 渾身透著不安與忐忑。
噗……原來是學著聞時宴。
我望著星空,緩緩伸出手:「替我戴上吧。」
「以後,一起往前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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