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們殿下曾有十二位面首,各個才貌雙全、性情柔順。沈姑娘是不是見不得我們殿下日子愜意,所以才為我們殿下保了這樁糟心的媒?」
沈卿卿還欲再說些什麼,卻被一旁的陸長淵拉住了。
「既然殿下此刻聽不進我等所言,那便改日再說。」
我看了一眼周遭逐漸熱絡起來的營地,心想原來他們也知道丟不起人,遂擺了擺手,自顧自地轉身回了帳篷。
7
進了帳篷之後,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和快意。
我摸了摸梨心的頭:「你倒是伶俐,我隨口謅出來離間他們的十二個面首,你竟也反應得如此之快,獎勵你吃點心。」
梨心將半塊透花糍捧在手裡,懵然道:「可是婢子沒有扯謊,殿下本來就有過十二個面首啊。」
「梨心!」橘衣低聲呵斥,「過去的事不必再提,眼下殿下身子剛好,正需要休息,我們就別杵在這處添亂了。」
說罷,她忙扯著梨心屈膝告退了。
我:「……」
其實倒也不必走得如此急切,畢竟我是真的想問一問,我那十二個面首的事。
我真的養過十二個面首?
可為什麼我沒有一點相關的記憶?
如果我真的養過的話,他們現在人又在何處?
我想起那本詭異的奇書,隱約猜出我缺失的記憶應該跟它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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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上天既叫我窺到了此種隱晦,斷不會叫我走投無路。
8
翌日,我起了個大早,剛走出帳篷,就看見桓愈之雙目通紅地站在帳外。
他瞧上去一夜未眠,精神頗有些萎靡,態度卻比昨日好上不少。
「殿下……」他躑躅片刻,喚了我一聲。
我權當他是陣空氣,徑直從他身側繞了過去。
他錯愕了片刻,反應過來之後一把拽住了我的袖擺:「殿下可還在生我的氣?」
「我知道殿下誤會了我跟卿卿,你要是心裡實在不痛快……」他默了半晌,狠下心咬牙道,「我以後少見她就是了。」
他捧起我的手:「我願做個跟殿下琴瑟和鳴的好夫君,隻是殿下也要答應我,莫再為難卿卿了。」
「你也知道,上京城裡的人慣會拜高踩低,你這番駁了卿卿的面子,知不知道她將來的生意要有多難做?」
我使力掙開他的手,好整以暇地看著他:「你當你是什麼天上謫仙入凡塵麼?對著本宮說一句琴瑟和諧,就想讓本宮心甘情願地去為沈卿卿做嫁衣?」
我瞧著他臉色幾番變化,衝他微微一笑。
「本宮昨日說的話,句句發自肺腑,你這個不合意的郎君,本宮不要了,待此次秋狝事了返京,你便等著公主府的和離書吧。」
說罷,我也不管身後的桓愈之作何表態,利落地領著橘衣梨心遠去。
9
昨日御駕初至,主要做些休憩整修,直到今日才算正式放場狩獵。
我在帷幕裡換上一身火紅胡服。
橘衣一邊替我將長發挽成便於行動的高髻,一邊對我說:「婢子等不會騎馬,陪不了殿下進去。殿下此進獵場切莫走遠,便隻在外圍活動就是了。」
我跨上馬背,朝底下憂心忡忡的橘衣笑著點了點頭。
其實我本來也隻打算在裡頭誘捕一隻野兔送與梨心玩兒,若運氣好些,興許還能得隻錦雞作夜宵。
我坐在馬背上且走且停,不時用手中的佩劍拂開紛擾的草葉,同時在心中思忖——
沈卿卿作為書中女主,平日遭遇的大小坎坷向來不少。
這次秋狝也不例外。
我皺了皺眉,一時竟想不起來她究竟遇到了什麼事,隻曉得桓愈之豁出命去救了她。
不過未免他們的事再牽扯到我身上,避開他們總是不錯的。
我腦中這樣想,耳邊卻不合時宜地傳來男女對話的聲音。
「愈之,你今早與殿下說的事怎麼樣了?」
「那李含真脾氣驕縱,眼裡揉不得沙子,恐怕還惱著咱們。」
「……不說這些了,你瞧,我才在那邊的草甸裡拾到了一隻貓兒,瞧上去細胳膊細腿兒的,恐怕還未脫離母體多久。」
兩人聲線都是我熟悉的,正是沈卿卿和桓愈之。
我暗罵一聲晦氣,扯住韁繩就要擇別處走。
不料沈卿卿發覺了我這處的動靜。
她眼前一亮,朝我招了招手。
「真真?你怎麼在這兒?」
她作勢要往我跟前湊,並且抬了抬雙臂,叫我看清楚了她懷中的幼獸。
「你瞧,我在這兒拾到一隻貓兒,送去你帳裡給你玩可好?」
貓?
這深山老林裡哪來的奶貓?
我蹙緊了眉:「你站在那兒別動。」
沈卿卿一愕,委屈地停了腳步。
「你別拿手捂著它了,小心將它悶壞了。」
沈卿卿這才後知後覺地挪開了罩在幼獸額上的手。
借此機會,我也看清楚了這隻幼獸的模樣。
小家伙蒙著一雙眼,兩片短而圓的耳朵耷拉在頂上,周身覆著一層薄薄的絨毛,依稀可見清刻的斑紋。
我心中一駭,這哪是貓,這分明是……
我攥緊了韁繩,當即就想掉頭離去。
然而在我的身後,已然漸有地動山搖之勢緩緩逼近。
「卿卿,」桓愈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快松手,這恐怕不是什麼幼貓,而是才出生不久的虎崽子!」
一隻顫顫巍巍的幼虎,連眼睛都尚且不能睜開,卻在母虎離開的短短瞬息就被幾個人類扼在掌中。
母虎的怒意可想而知。
沈卿卿被嚇得面無人色,幾息之間都無動作。
全仰桓愈之動作迅急,在巨虎從叢草中撲出的瞬間,拎起幼虎的後頸一擲。
正中我的懷中。
桓愈之摟著沈卿卿撲倒在地上,勉強躲過了老虎的一番撲襲。
而我卻渾身發涼,因為那隻母虎圓睜可怖的雙眸,已與我緩緩對上。
10
「卿卿,快走!」
沈卿卿驚得手腳發軟,桓愈之一把將她負在背上,趁著母虎將目標轉向於我的時間,慌不擇路地跑遠了。
我強壓下心中的驚懼,將懷中的幼虎朝母虎扔去,企圖用這點爭取來的時間脫身。
結果卻事與願違。
母虎銜住了幼虎,將其安置在草甸上之後,仍是以驚雷之速朝我撲來。
它鉗住我胯下馬匹的後腿,那張血淋淋的大口眼見著就要咬斷我的脖頸,一道清越的男聲忽而斜剌而出。
「殿下持劍,刺其雙目。」
我來不及思考,隻得依言而為。
這一劍擊出,母虎哀嚎一聲,又想朝我反撲過來。
而我卻如同通了武竅,以劍作棍,衝著它的面門徑直擊下。
母虎動作一滯。
那道男聲又傳來:「殿下莫怕。殿下從前習過武,昔年未立朝時,殿下就曾跟隨陛下和娘娘出入戰場,真正有馬前不走三合之將之能。」
我會武?我曾上過戰場?
可我為什麼沒有絲毫印象。
我腦中一片混亂。
正在這時,一道破空之聲傳來,緊接著便是母虎轟然倒地的聲音。
「阿姐!」
這道聲音是我同母的親弟,當朝的太子李行簡發出的。
他領著一隊衛軍而來。
其中一人挽弓搭箭,一舉擊殺了母虎。
我泄了一口氣,整個人如釋重負地昏在了李行簡懷中。
11
我醒的時候,人已在帳子中躺著了。
梨心在我床前一邊擰帕子,一邊哭著控訴。
「驸馬未免也太過分了,他隻專顧著沈姑娘,我們殿下遭此大難,他卻問也不問一句。」
李行簡也語氣不虞:「此事我會稟給父皇母後,你莫要在阿姐跟前提起了,免得阿姐聽了難過。」
「殿下,您醒了?」
橘衣最心細,先一步發覺我蘇醒過來。
我支起身,就著她的手喝了口溫水。
「桓愈之人呢?」
帳內幾人面色難看,梨心小心翼翼地道:「驸馬說沈姑娘受了不小的驚嚇,因而先護著她回城了。」
橘衣見我面色不好,以為我為此事難過。
「殿下莫惱,太子殿下已說了,待秋狝事了,就將這幾日的事說給陛下和娘娘知曉。
「陛下和娘娘定會給殿下做主,到時咱們再為殿下尋個好郎君就是了。」
我垂下眼點點頭,心中卻想到了另一層。
若說桓愈之隻顧著護沈卿卿,我當然不會憤怒至此。
可他將那幼虎往我懷裡丟的舉動,無異於一場謀殺。
我又抿了一口水,勉強壓住了心底翻湧的殺意。
「對了行簡,」我忽然道,「在你領著人來之前,那個衝我說話、提醒我持了劍的男子是誰。」
李行簡眉目舒展:「你說謝寅?他正在外面候著,我叫他進來。」
我擁被坐在榻上,就見弟弟李行簡引了一個男子進來。
男子身量高挑,一襲青衣,眉目朗然。
「阿姐,這便是謝寅,今年春闱的杏榜頭名。」
說起春闱,這是父皇稱帝以後做出的頭一樣革新。
前朝的選官制度乃中正舉薦,幾個大世族幾乎完全壟斷了自下而上的官途,因而也養出了一眾世家子女不可一世的脾氣。
桓愈之如是,陸長淵亦如是。
但我的父皇深謀遠慮,不願成為前朝那種被世家把控的傀儡帝王,於是創制了前無古人的科舉制。
真正將普天下的學子變為「天子門生」,從而與世家有了分庭抗禮的資本。
眼前的謝寅,顯然是通過科舉入仕的人之一,堅定的保皇一派
我恍然大悟,視線落在謝寅身上的視線也變得親切不少。
謝寅朝我拱手揖禮:「見過長平殿下,下臣謝寅,家中兄弟十餘人,某排行第三,殿下可喚某一聲謝三。」
12
我對謝寅的初印象頗好,但這並不足以讓我先一步向他示好。
然而當天晚上,我就再一次見到了謝寅。
我在榻上睡到了夜間才醒。
帳篷掩得很緊,我睡在錦衾裡竟捂出了一身的汗。
於是我幹脆披了外裳走出帳篷納涼。
徐徐夜風照面而來,謝寅一身青衣落拓,挑著一盞燭燈靜靜佇立在不遠處。
若我沒醒,不知他還要枯站多久。
見我出了帳篷,他隻是略微怔忡了半刻,便極其灑脫地朝我笑笑。
「殿下。」
他將一隻手往我跟前遞了遞,同時又抬了下那隻打著燈的手,以便讓我借著燭光看得更清楚。
「太子殿下讓我給您送些金創藥。」
可是我身無大傷,隻有用劍擊猛虎面門的時候,微脫了些力。
李行簡來得遲,並沒有看見這些。
我默了默,到底沒有揭穿他,伸手接了過來。
謝寅送完了東西,人卻沒走。
遠處的篝火明明滅滅,銀白的月光流瀉而下。
我忽然笑了:「謝大人此前說本宮上過戰場、長於武功,可是從前與本宮相識?」
謝寅沒出聲,而是俯身從地上拾了片枯黃的殘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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