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是待在這兒也不是個事兒,貞祐皇太女殿下,我們靖王府女眷做東,願意來喝杯酒水可以去福鹿樓。」楚弄玉走在陸孤月前面,此時不閃不避地看著西陵紫,她鵝蛋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
哪怕眼前站的正是殺害自己夫君的人。
張鏡仙和俞當歸也冷淡地打量著西陵紫,兩人臉上也沒有多餘的表情。
我心中暗嘆,姐姐們陪著我徵戰沙場,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悄然成長了那麼多,再也不是聽到靖王死訊,就跌跌撞撞亂成一團的無能婦人了。
西陵紫看到這架勢,反而露出一個幹淨明媚的笑容,她抬手止住了欲言又止的西陵英綺,小巧的下巴一揚,「好啊,那在下和舍妹,就麻煩你們招待了。」
福鹿樓是帝都第一的酒樓,自然認識帝都裡所有的權貴,掌櫃的看到郭蘊,眉毛一挑,連忙喚了一群美貌婢女們侍奉,珍奇菜色也如流水一般上來了。
北朝人多以牛羊肉為食,南國近海,倒是有些北朝不曾有的海鮮和海邊水果。
諸女都沒什麼心思吃飯,唯獨坐在我斜對面的西陵英綺悄悄吞了吞口水,待開席之後,先是姿態優雅地吃了三隻蟹黃湯包,然後又抬手把自己身前的那碗魚翅喝了個幹幹淨淨,又吃了五個海參。
西陵紫瞟了自己妹妹一眼,不動聲色地把自己面前裝魚翅的那個小碗推給了西陵英綺,獲得對方感激的眼神一枚,這才抬起下巴跟我們開口,「舍妹因生母身份問題,在北朝宮中吃了不少苦。」
這便是為我們解釋西陵英綺幹飯人的行為了。
看來這個妹妹在西陵紫心裡,分量並不低。
我的眼神劃過西陵英綺,見她已經喝掉了西陵紫的那份魚翅,於是吩咐婢女,「再給這位姑娘添一碗魚翅。」
西陵英綺露出一個不太好意思的笑容,低聲對我說,「謝謝。」
我衝她一點頭,算是回應。
西陵紫見菜都上齊了,舉起杯子來敬了郭蘊一杯,隨後略帶冷淡地說,「我是來贖蘭玄雅的。」
我與陸孤月迅速對視一眼,雖然之前早有猜測,但琅桓突然挑唆西南叛亂,攻打南朝,果然背後是她的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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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蘭玄雅的價格,我們說了不算,需要郭蘊來斷定。
果不其然,郭蘊眼皮都不眨地勒索說,「七年內不得對南朝動刀兵。」
西陵紫皺眉,這是從我來這個時代見到她,她冰雕一樣的臉上,第一次有這種大表情。
她說:「北國已經籤訂了國書。」
郭蘊迅速浮出一抹冷笑,「沒說北朝,說的是你,你七年內不得對南國起邊釁,可做得到嗎?」
西陵紫深深地掃了我一眼,點頭允諾,「好,你們把蘭玄雅交出來,我七年內不起邊釁。」
我心下一松,西陵紫雖然無情,但是卻是個信守諾言的人,隻是隨後她伸手一指我,冷酷地說,「隻是七年後,誰都保不住她的命。」
西陵紫話音剛落,陸孤月就霍然站起盯著著她說:「貞祐皇太女這是執意要和我靖王府作對了?」
我伸手一扯陸孤月,示意她不要說話,然後呷了一口茶水,直視著西陵紫,「說不定是誰丟了命呢。」
西陵紫微笑著看著我,眼睛裡卻滿滿的都是殺意,她說:「好的呀,戰場上見真章吧。」
隨後毫不猶豫地抓起還在吃東西的西陵英綺,從福鹿樓雅間轉身離去。
「飯錢。」她人雖然走了,但是聲音卻清晰地在每個人耳邊響起。
門外激射而來一枚暗器,正衝著陸孤月臉上照顧,郭蘊見狀眼疾手快地扔出手中的筷子,打歪了這暗器,這暗器卻勢能不減,悄無聲息地沒入陸孤月身後的柱子裡,過了兩秒,陸孤月左耳旁邊的鬢發才慢悠悠地飄落。
與此同時,大家也都看清楚了柱子上的暗器本體。
是西陵英綺今日別在發上那枚精致銀花簪。
蘭玄雅被靖王府的人扔了出來,正不知所措,一雙白皙嬌柔的手就在他面前晃了晃,他一抬頭,見是西陵紫,先驚喜地說了一句,「紫兒?」然後想想自己輸在郭嬌嬌手下,還得麻煩西陵紫來贖自己,臉色就蒼白了起來,手足無措地說,「我盡力了……」
西陵紫對這個名義上的叔叔倒是非常溫和,她點了點頭,說,「你要回琅桓嗎?」
蘭玄雅聞言搖了搖頭,「你是知道的。我在琅桓本就沒什麼親人,宗室們對我掌控軍權也非常不滿,若不是因為當年欠你的那個人情,我也不會去攻打南國的,被郭嬌嬌燒掉了祭壇,殺光了所有親軍之後,我對琅桓,已經是個可有可無的廢人了。」
他抖了抖自己身上繡著日月星辰的黑袍,那上面的刺繡已經不再流動,像是死物,「沒了祭壇和琅桓民眾的信仰之力,我已經沒有能力再為你做什麼了。」
西陵紫嘆了口氣,有生之年第一次真心實意地道歉,「對不起。」
蘭玄雅看著她,突然想起了當年。
那時候他是琅桓的落魄皇子,因著父親與北朝籤訂了國書,小小年紀前去北朝做質子,在北朝宮中被人為難欺辱的時候,遇到了西陵紫。
那時候西陵紫還是個和他年歲相仿的少女,看到別人毒打他,毫不猶豫地出手,用新學的掌法在宮中連殺三人。
有一滴血濺到她的眉間,讓她面容有了一絲病態的綺豔,結合那份本身獨有的天真懵懂的莽感,幾乎瞬間讓蘭玄雅怦然心動。
隻是蘭玄雅知道,西陵紫是天生的戰爭機器,永遠不會屬於任何人的。
一個琅桓的棄子,是不配出現在北朝的貞祐皇太女面前的,他心知肚明這是最後一次見面了,忍不住開口問西陵紫,「你對我,有沒有……」
蘭玄雅話剛剛出口,就愣了一下。
何必去問呢?她與元敬早有婚約的。
他自嘲地笑了笑,掐斷了話頭,對著西陵紫輕聲告辭,抬步向帝都城外走去,「後會無期。」
西陵紫冷冷淡淡的聲音飄了過來,「為了贖你,我答應了郭蘊七年不對南朝動兵。」
蘭玄雅背影一頓。
西陵紫很少動搖自己的籌謀,願意為他做到這個地步,便是有了。
原來那麼多年,竟不是他一個人在自作多情。
隨後他笑了笑,毫不猶豫地消失在人海裡,一次都沒有回頭。
西陵英綺看到他漸行漸遠的身影,怯生生地問自己的姐姐,「姐姐,你為什麼不把他帶回宮中?」
西陵紫略帶傷感的目送蘭玄雅走遠,難得說那麼多話,「小叔叔這個人,看著溫雅,自尊心最是強烈,若不是想見我一面,他是不會投降郭嬌嬌受這種屈辱的。就算琅桓已經沒有他的親人朋友了,他也不會和我回北朝的。」
她抬起頭看著天空,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雨絲飄落下來。
「走吧。」她喚西陵英綺,「我們回宮。」
16.
七年之約定下了之後,我和郭蘊都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滅扶謁,平琅桓,雖然聽上去武威震懾了周邊的國家,但是差不多也把僅剩的南朝國庫都禍禍完了。
戰爭就是比誰砸的錢多,這沒辦法。
西陵紫願意七年不犯邊,也不單單隻是想要贖回蘭玄雅,而是北朝的青壯年人口也不足了,下一代可以被徵兵的男性還沒有成長起來,容不得她肆意揮霍。
倒也不是不能硬打,隻不過一來北朝那邊不是她一個人說了算,二來總是要考慮連年徵戰導致的人口問題。
目前我們這邊有了養馬地,又可以推廣高產的農作物,民眾有了喘息的機會,我和諸女終於可以休息一下了。
不過還有個意想不到的事情就是,看到張鏡仙也立了軍功,好歹在郭蘊面前功過相抵把張氏一族的族人都贖出來了,帝都的大家閨秀、小家碧玉們、平民女子聽說了,一時間都以走出家門參軍為榮。
郭蘊明令了貪生怕死、矯揉造作之輩不要,還讓骊珠以各種考題篩選了好幾輪,竟也有好幾百人。
張鏡仙作為樂府令,她那裡最為熱鬧,不僅僅是帝都的小姐們多多少少都會點樂器,也是因為她在少女時就已驚豔冠帝都了。
試問一句,誰不想看大美人呢?
其次就是俞當歸了,在琅桓一戰後,徹底奠定了她醫毒無雙的名頭,在張鏡仙那裡名額滿了之後,俞當歸那裡也塞得滿滿當當,尤其是以落魄的勳爵家族的小姐為主。
大家都挺實在的,學點皮毛回去還能給家裡人看個頭疼腦熱,萬一在軍中混不出什麼名頭,還能回去當個醫生啥的。
相比之下,楚弄玉那裡就隻有小貓兩三隻了。也不奇怪,一支軍隊裡,除了前鋒,往往後勤是最辛苦的。
至於我和陸孤月,由於過分心狠手毒,搞種族滅絕搞到在整個天下都出名了,所以連小貓兩三隻都沒有,隻有思思死乞白賴地想要跟著我,被我呵斥回靖王府陪楚弄玉身邊的王嬤嬤了。
反正闲著也是闲著,我就和陸孤月商議了一下,上午練兵,下午帶著諸女跟著骊珠習武。
這一習武,差距就看出來了。
陸孤月、張鏡仙都有舞蹈功底,兩個人進度最快,招式很快就有模有樣了,俞當歸是醫生,熟悉經絡,內力也多多少少有了一點,餘下我和楚弄玉兩個沒有任何基礎的差生墊底。
楚弄玉為人認真,進度比我還好點。
而我,一個真正的學渣,月月都能在骊珠的考核下榮獲倒數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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