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她猶豫著取出自己從不離身的香囊,對陸孤月說:「纏枝隻有下毒的人才能解,我有天下第二的奇毒冥蟬,五行草藥相生相克,冥蟬卻跳出五行之屬,可冰封嬌嬌,隻是效果隻有十五天,也就是說,在十五天之內,你必須打敗琅桓主將並且抓活口,給她解了纏枝,我再收回冥蟬之毒,溫養一段時間,應該就沒事了。」
陸孤月立刻回過神來,沉吟了一下,「好,我暫代主將之位,你用冥蟬吧。」
俞當歸打開繡著芍藥花的錦囊,掏出一隻藍色的蟲子來放在手心,滴了一滴中指的血,往我後背一扔,那隻藍色的蟲子似乎是被俞當歸的血液激活,迅速地爬上了我的後背,在後心處咬了一口。
咬下的地方迅速在皮膚下蔓延出大片大片的冰藍色,以郭嬌嬌的身體為容器,和纏枝的黑色毒素相互廝殺,難解難分。
天氣本來就有一些湿冷,郭嬌嬌的眉頭很快就掛了一層白霜。
陸孤月看郭嬌嬌沒事,連忙命令瑤瑤把她安頓好,隨後湊到了骊珠面前,悄悄與她說了兩句。
骊珠吃驚地看著陸孤月,反復追問她確定嗎。
陸孤月毫不猶豫地點點頭,清冷神色中帶著三分堅毅。
骊珠咬牙掏出紙筆,草草寫了幾個字,放飛了信鴿。
隨著信鴿撲啦啦地飛起,陸孤月又抬手示意俞當歸過來,悄悄地咐了她一些事情。
一切做完之後,陸孤月叫來傳令兵:「讓斥候們都分散出去,抓幾個琅桓人回來,問問他們琅桓主力到底在哪裡。」
離陸孤月不遠的密林裡,一隻筋骨分明的瘦削赤足點在高高的樹冠之上,蘭玄雅低頭觀察著南國人的營帳。
「中毒的那個就是靖王側妃郭嬌嬌嗎?看著平平無奇的樣子,小紫兒怎麼那麼忌憚她?連郭蘊身邊最得力的骊珠都派過來了嗎?唔,張貴妃不愧是帝都第一美人,當真是國色,可惜身上濁氣頗重,並無出塵之意韻,倒是旁邊那個穿白衣的女子更像是月中仙人。」
當俞當歸掏出冥蟬的時候,蘭玄雅眨了眨眼,「這小姑娘手裡竟然有冥蟬,還能想出以毒攻毒的法子,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我這個前浪怕是早晚要被拍死在沙灘上……」
信鴿飛向南朝後方的時候,他也並未用秘術攔截,而是嘴角含笑底看著信鴿飛遠。
陸孤月敏銳的目光掃向蘭玄雅所站的樹梢,見狀,蘭玄雅雙手迅速捏訣,隱去了自己的身形,堪堪在陸孤月發現他之前躲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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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皺了皺眉,在南朝軍隊斥候搜索過來之前,果斷地施展輕功,逃離了現場。
「這冷冰冰的月中仙,沒有武功傍身,竟然能夠感知到我,倒也奇怪……」
他自言自語地離開了南朝軍營附近,消失在密林深處。
我幫陸孤月擋了那麼一下,閉著眼睛,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裡是原主和郭蘊的初見。
原主雖然生在四品文官的家庭裡,母親早逝,是喪婦長女,屬於南國「五不娶」的範圍之內,沒有什麼好人家上門提親,但是被父親嬌縱慣了,養了一身大小姐脾氣。
到了年齡入宮選秀,因為和秀女們關系惡劣,在宮中口碑也不算很好,殿選當天,幹脆被先皇伸手指給了靖王。
南朝尚奢,靖王卻簡樸,為此原主被宮裡同期的秀女們嘲諷了很久,隻有她自己知道,這是一門多好的婚事。
隻是在原主的夢裡,並未有過郭蘊的出現。
我卻以旁觀視角看了個清清楚楚。
秀女們聚在一起討論帝都城裡貌美的女子,張氏一族的一個小姑娘說:「我的堂姐是帝都第一美人,雖然隻是側妃,但是連郭家那個隻會打打殺殺的太子妃都要讓她三分。」
「你竟敢詆毀我堂姑?」原主雖然沒有見過郭蘊,卻充滿了家族榮譽感,聞言勃然大怒,衝上前去抬手給了那張家姑娘一記結結實實的耳光,打得那姑娘頭暈目眩。
當天晚上,因著在宮中驕橫無禮的緣故,原主被嬤嬤罰跪在原地沒有飯吃。
天已經全黑了,原主跪在御道上,被冷風一吹,凍得瑟瑟發抖。
這個時候,突然有個紅色裙裾的女子從御道那頭走過來,停在了她面前,原主低頭跪著,隻看清她繡花上綴著碩大的珍珠。
那人居高臨下地問,「郭嬌嬌是嗎?你又沒見過你堂姑,為什麼要替她出頭?」
原主不服氣地大聲嚷嚷,強行嘴硬道,「我就是知道,堂姑她是全天底下最好的女人!比起張側妃好一百倍!一千倍!」
那女子輕笑一聲,沒有再問,轉頭走了兩步,就消失在昏暗的燈光下了。
原主以為是見了鬼,嚇得她第二天發了燒,大病了一場。
我卻在旁邊用第三視角看得清清楚楚,那紅衣女子,正是剛剛成為太子妃的郭蘊,隻是她開始眉間帶著股罕見的輕愁,後來原主回話,她才忍不住撲哧一笑。
聯想起郭寧創立了天下聞名的重甲步兵,和北朝元氏的輕騎兵打了個有來有往,為了限制他的權利,他唯一的孫女郭蘊被先帝強行指給了太子。
當時郭蘊尚且年少,在邊境軍中歷練,若是沒有這一出,她大概已經是南朝最年輕最出名的女將軍了。
或許這就是前緣了。
被撕毀了羽翼、斬斷了前程關在深宮裡,不得不與各路鶯鶯燕燕兵不血刃鬥來鬥去的郭蘊,在最落魄的時候,遇到了無腦護族人——為此被罰跪,還死鴨子嘴硬強行在正主面前誇她的原主。
難怪。
難怪原主得罪了那麼多秀女,卻能被先皇指給靖王,擁有了一個還算不錯的婚姻。
難怪郭蘊第一次見到我的時侯,似乎對原身很熟悉。
竟是有這段因,才有了後來我和郭蘊的故事。
耳邊傳來了雜亂的聲音,我聽到一個悠揚的男聲無奈地說:「陸姑娘,降書我已經籤了花押,靖王側妃的纏枝也已經給她解了,你可以把刀挪一下嗎?冬天刀刃挺冷的,我有點怕。」
「不挪。」這是陸孤月的聲音,冷得嚇人。
我睜開了眼睛,吃力地咳嗽了兩聲,「我這是……在哪兒?」
俞當歸眼神一亮,「嬌嬌醒了,嬌嬌醒了!」
瑤瑤連忙把我扶起來,把茶杯遞到我嘴邊,我喝到了溫水,頓時覺得嗓子沒有那麼幹燥了。
我睜開眼,發現自己身處幹淨的竹樓內部,俞當歸正把一個藍色的蟲子收回到隨身荷包裡,楚弄玉和張鏡仙不在。
陸孤月把刀架在一個年輕男人的脖子上,那年輕男人面容溫潤,身上穿著有些散亂的黑色衣袍,上面以金銀線繡著日月星辰。
「這位是?」我看著年輕男人無奈的樣子,開口詢問陸孤月。
「我俘虜的,琅桓主將蘭玄雅。」陸孤月的刀始終沒有放下。
我看了看一動不敢動,隻是衝著我眨了眨眼權當打招呼的蘭玄雅,又看了看防備的陸孤月,斟酌了一下,開口問,「各位能解釋一下,這是什麼情況嗎?」
14.
八日前。
南朝士兵們盡力搜索,終於找到了一個熟悉琅桓和南朝西南地區的商人帶路。
琅桓人的居住地向來圍繞祭壇,蘭玄雅的軍營也不例外,陸孤月令人馬俱銜枚,悄無聲息地隔著三座山扎起了營帳,死死地看住了蘭玄雅的祭壇。
骊珠掀開帳子,恭敬請進來一人,那少女身量未足,眉目舒展間帶著三分鋒銳,像極了郭蘊。
在場的人沒有一個不認識她的,正是郭蘊和皇帝唯一的女兒,南朝的小公主,封號敬謙的郭展顏。
陸孤月和俞當歸雙雙向向她行禮:「見過敬謙公主。」
「我不是公主,」郭展顏年紀雖然小,一身的氣勢卻不比郭蘊差多少,「你們身在南疆不知情,大行皇帝剛剛賓天了,臨死前把皇位禪讓給了我母後,現在我已經是皇太女了。」
幾人都心知肚明郭蘊的脾氣性格,陸孤月也並不奇怪她能幹掉皇帝自己當女皇,聞言隻是拉著俞當歸躬身下拜,「參見皇太女。」
郭展顏命她們兩個人起身,走到了屏風後面,皺著眉頭打量著昏迷不醒的我。
陸孤月生怕她對我起了意見,正要開口說話,郭展顏卻抬手擦掉了我臉上的寒霜水漬。
「皇帝是聖明天子,聽說主將重傷很不悅,隻是她事務繁忙,讓我過來隨軍照看。」郭展顏眼神不動聲色地從帳中幾人身上劃過,三言兩語就表明自己不是來軍中搶功勞鍍金的。
陸孤月內心一凜,這是郭蘊在借著自己女兒的口敲打自己來的,看來嬌嬌替自己擋的那一下,踩到了這位女皇的忌諱了。
這件事無論如何都是嬌嬌為了私交,置自己於險地,耽誤了軍情。
女皇多麼敏銳的一個人,嬌嬌是帝國壓艙石一樣的存在,她不好責備太過,派皇太女來,是來敲打自己的。
陸孤月恭恭敬敬地在心裡擺正自己的位置,輕聲問詢郭展顏:「殿下,人帶過來了嗎?」
郭展顏勒令瑤瑤看護依舊昏迷不醒的我,指著自己帶來的一隊人馬,「帝都所有的死囚犯都已經帶過來了,路上急行軍,有人受不住,死了,餘下一共五十四人。」
陸孤月望向俞當歸,「這些人,夠了嗎?」
俞當歸點點頭,聲音雖然嬌俏,但是其中意味卻冷酷無比,「夠了。其他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楚弄玉早先就帶人分發了浸泡了烈酒的面紗面罩,聞言點了點頭,「西南多潮湿,竹子旺盛,我們制作了大量竹筒儲存清水,可以供全軍飲用十天左右。」
陸孤月點點頭,看了一眼郭展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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