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依舊

「靖王送你的那條瑪瑙手串,你日日戴在腕上,從不舍得取下來,怎麼今日不戴著?」他端坐在馬車裡,腰杆挺直,好整以暇地望著我看。


「今日出門急,忘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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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平常根本不習慣在手腕上戴東西,前幾天沐浴時,覺得怪礙事的,索性取了下來,再也沒戴過。


他若有所思盯著馬車裡的幾案看,半晌不語,過了一會才抬起頭說:「瑪瑙乃佛教聖物,佩戴可闢邪保平安,以後還是戴著吧。」


我答了聲好,同時暗自松了一口氣,想來沒露出什麼破綻吧。


這種封建社會,若被人得知我不是原來的沈明月,指不定以為我是什麼妖魔鬼怪,真有那一日,我的下場難以想象。


似是見我臉色不虞,沈懿珩看了我一眼,吐字緩慢,似乎是在安慰:「那夜的事皇後不敢賊喊捉賊,對外隻說太子受了風寒,他傷得不重,休養一段日子便好。」


幾天內,這樣的話,他已經同我說過好幾遍。


隻是這次,他又加上一句:「消息捂得嚴嚴實實地,靖王不會知道那夜的事,別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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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靖王府並未大宴賓客,來賀喜的人數寥寥,極其符合男主景昭低調的作風。


靖王景昭,麗妃所出,自小被皇後用了毒。玉華長公主為其暗中尋羅各地醫士,解了體內餘毒。


餘毒既清之後,景昭一直裝病裝虛弱來混淆皇後視線,使皇後對其放松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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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他身子強壯,各方面都......別問我怎麼知道的,作者放在微博的番外有寫。


總之男主就是個表面柔弱,內心隱忍堅韌,白切黑狠角色。


他身上還有些傲嬌霸總特質,對待女主佔有欲極強,眼裡容不得一粒沙子。


沈懿珩是私生子的事情就是景昭登基之後揭露出來的。


沈懿珩在京城受盡風言風語,最終不得不自請守邊,離開了這個傷心地。


沈懿珩本該有光明燦爛的一生。因為景昭的佔有欲,一朝之之間,從一個意氣風華的少年將軍,變成了母親同人無媒苟合的孽種。


景昭不僅毀了沈懿珩的一輩子,更是打碎了他的一身傲骨。


評論裡的讀者誰不為男二潸然淚下,誰不哀嚎一句,男二實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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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撇過頭偷偷地觀察著身旁的沈懿珩,他在校場裡風吹日曬,膚色卻很白皙,好像天生曬不黑似的。臉上沒有表情的時候,嘴角也會小幅度揚起。


陽光灑在他的臉上,他微微眯起了眼睛,整個人都舒展起來。


他的右半邊臉上,耳垂的水平線,也就是颧骨下邊靠近耳朵的地方,生了一粒小黑痣。


我聚精會神地盯著那顆痣看,心緒莫名,他本不該有那樣的人生。


「懿珩,你來了。明月。」正愣神,一聲叫喊喚回了我的思緒。身穿華貴紫袍的男人由遠及近向我們走過來。


他頭小臉小,膚色極白,顯得花瓣一般的薄唇分外殷紅。仔細去看他的相貌,單眼皮,雙眼狹長,鼻子秀氣高挺,嘴唇像是紅色的玫瑰花瓣,下巴尖尖,喉結卻很突出。


生得有幾分女相,是男主景昭沒錯了。


景昭很是自然地走在我右側,將我夾在了他和沈懿堯中間,帶著我們在王府四處轉了轉。


筵席期間,有名書生朝著景昭提議:「早就聽聞沈小姐琴技一絕,不知今日是否有幸一聞?」


眾人視線齊唰唰地移到了我的臉上,我心裡咯噔一下,心涼了半截。沈明月琴技出眾,我卻壓根不會彈琴。


我為難地僵在當場,想拒絕,又不知如何開口。


思來想去,我實在不知如何破解,隻好道:「我今日身上不舒服,渾身乏力,手腳冰涼,今天怕是不太方便,實在不好意思了。」


那青衫書生一愣,明白了其中含義,臉驟然間憋得通紅,搖著腦袋連聲道:「無妨,無妨,是在下唐突了。」


眾人皆被我沒羞沒臊的大膽發言驚住了,尷尬地打著哈哈,急忙轉移了話題。


事已至此,我也無心飲食了。


期間視線與景昭相撞,他看了看我。過了一會,王府的丫鬟體貼地端來了一碗滾燙濃稠的紅糖姜水。


大夏天喝這個,我最討厭姜。


正猶豫時,沈懿珩注意到丫鬟端上來的紅糖姜水,往我前面推了推說:「趁熱喝吧,不是不舒服嗎?」


我在心裡嘆了口氣,迎著他關切的目光下幹了那碗紅糖姜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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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昭送我們出府,沈懿珩自顧自走在前面,留我和景昭走在後面。


「你知道鄭黛嗎?鄭將軍的女兒?」詭異的寧靜裡,我先打破了沉靜的氛圍。


「有所耳聞,未曾見過。」景昭不鹹不淡地回我。


按原著所寫,景昭對沈明月沒有那種意思,隻是為了皇位和長公主的助力虛與委蛇。


他們這類搞事業的男主,情愛於他們不值一提,娶哪一個女子為妻也無足輕重。若非沈明月同太子景澤被捉奸在床,或許他真的會毫無怨言地娶了沈明月。


心中生出幾分悵然,我嘆了一口氣,看著景昭暗戳戳點他:「你真該見見,她長得好看,性格也好,也不知道誰能有那個福氣能娶到她。」


他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了我一眼,「哦」了一聲道:「怎麼著也不能嫁你。」


我抬起眼皮看他,他抱著臂又「哦」了一聲:「當然也不可能嫁給我。」


這.....


「怎麼就不可能了,一切皆有可能。人能區別與物,就在於人有主觀能動性,有思想,有獨立的人格。所以說,做什麼事我們都要遵從自己的內心,切不能被外界左右——」


「你這裡,有病?」景昭不可置信地指了指我的腦袋,打斷了我的長篇大論,還輕蔑地翻了個白眼,像是不屑與我一道走路似的,徑直走在了前面。


走了一會,他不知想起什麼,背影一頓,逐漸放緩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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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沒過幾日,景昭來公主府拜見之後,玉華長公主又一次提到了我和景昭的婚事。


「能不能不嫁?」我沒忍住問了出聲:「母親,女兒可否不嫁給靖王?」


玉華長公主放下茶盞,定定地盯著我看,緊鎖的眉頭寫滿了疑惑:「下月麗妃生辰之日,麗妃會求皇上給你和景昭賜婚。事已至此,如今你說的是什麼胡話?」


「母親,我覺得我也沒那麼喜歡他.....」我揪著袖子,忐忑不安地斟酌著措辭。


「明月,你莫非是瘋了頭嗎?」她高深莫測地看我一眼,復又垂下頭,眼神空洞地摩挲著白玉瓷杯,嘴角勾出一個冷笑:「你還是不明白。」


「母親......」


我還未來得及再辯解兩句,她站起身來撫了撫衣衫褶皺,冷冷道:「那夜在宮裡你是嚇著了,才會說出這種胡話。此事由不得你,休要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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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已殘,我坐在石椅上搖著團扇納涼,心中煩悶不已。


沈懿珩過來找我:「月兒,今日城北有廟會,晚上白鶴巷上都是燈籠,想去看嗎?」


「想。」我重重地點了點頭。


城北的白鶴巷上,整條路的上空都掛滿了紅燈籠,遠遠望去,通紅一片,在漆黑的夜裡煞是好看。


最常見的燈籠是長的六邊形燈籠,上面畫著各式各樣的圖案,燈籠底部有剪出來的流蘇狀紙條。


「今日之事,母親同我說了。」沈懿珩如是說道:「月兒最近和景昭鬧矛盾了?還是最近不開心嗎?」


我盯著頭頂的紅燈籠喃喃道:「沒有。」


他沒問我之前,我覺得還好,他問我了之後,我忽然就覺得有那麼點不開心。


深夜趕論文猝死,就夠倒霉的了。


更離譜的是剛穿書就差點被強奸,平復了沒幾天又被逼著嫁人。


就好像無形中有一雙手推著我往前走,而我隻能套在沈明月的殼子裡,笨拙地扮演著沈明月,生怕露出一點蛛絲馬跡。


一種無力感自心底升騰起來,孤身一人活在這個陌生的世界,有時夜深人靜的時候,真的會覺得有些孤寂。


常常會想,我該怎麼辦呢,常常覺得迷茫又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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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看穿書文,文中的女主總能混得風生水起,我大約是個最失敗的穿書者了。


陌生環境的不適,舉目無親的孤獨差點搞垮我的心態,連心態都搞不好,更遑論逆天改命搞事業。


「好了,不問了。」見我情緒低落,沈懿珩適時轉移了話題:「我記得前面有家糕點鋪子,先吃點糕點墊墊肚子,等逛完了吃飯。」


我點了點頭跟著他到了糕點鋪子,小二端上了幾盤形態各異的糕點,彎著腰,伸出一隻手向我們介紹道:「這是慄子糕,花生糕,白米糕,透花糍,雲片糕,豌豆黃,兩位客官請慢用。」


「等一下。」沈懿珩皺著眉頭叫住了轉身欲走的小二,視線飄到我臉上,看了一眼面前糕點,忽然改了主意,向著停駐在原地的小二道:「無事,去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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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沈懿珩的手指放在桌子上無意識地篤篤點著,眼神飄忽,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吃糕點的時候,他一瞬不瞬地盯著盤子看,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上手。


將第三塊花生糕送入嘴裡時,沈懿珩突然抬起頭來,指尖發顫地指著我手裡的糕點,眼神銳利地盯住我的手,仿佛要將我看穿:「月兒,你吃的什麼?」


我砸吧砸吧嘴,回味了一番:「花生糕啊,挺好吃的,你怎麼不吃?」


他騰地起身,結實有力的手掌重重拍在我的手背上,發出響亮的啪聲,花生糕掉在桌上,碎渣掉了一桌。


通紅的手背火辣辣地疼,我懵在當場,呼吸都凝滯了。


沈懿珩拼命壓抑著情緒,拽著我出了店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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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你到底是誰?」到了個角落,沈懿珩死死攥著我的手腕,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明月兩歲多的時候,誤食了花生,起了一身疹子,差點丟了性命。她平素最是厭惡花生,絕不可能主動去碰。你究竟是誰,你把明月弄到哪裡去了,說!」


沈懿珩陰森森地笑起來,如同鬼魅一般,嚇得我的腦袋一片空白。


心底的恐慌漫了上來,我勉強穩住癱軟的身子,幾近昏厥。


呼吸不受控制地急促起來,他身後零零星星的行人,籠罩在燈籠紅光下街景,連帶著他怒火滔天的面孔都開始模糊起來。


喘不過氣來了,面部漲得通紅,我撫著胸口不住地咳嗽,弓著身子因咳嗽落了一臉淚,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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