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年長,慢慢開始變成一根刺。
否則上京佳話傳了那麼久,早就該賜婚了。
聽之任之,就說明有顧慮、有思量。
攏入手心最穩妥。
說到底,我能成為皇後,最重要的是權力加持。
其他更多是錦上添花。
21
封後大典後,我成為了大黎的皇後。
那日傅蔚看了我很久很久。
突然嘔出一口血。
新舊交織的情緒幾欲要吞噬了他。
我在他眼中看到了痛不欲生的悔意,憤恨,不甘。
陰鬱視線在我身上爬行,升起濃濃的血腥。
我緩步與皇帝登上了尊位。
傅蔚叩拜,百級石階下,像極了一隻蝼蟻。
重生好,這樣才能加倍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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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徹底沉寂下去,上京沒了他鮮衣怒馬的身影。
清河池的見死不救,大黎提前攻打北境。
他明白,重生的不隻他,還有我。
沉寂隻是偽裝,我太知道傅蔚是個什麼樣的人了。
權勢和皇位是個好東西,得到過還怎麼放手?
22
我與皇帝琴瑟和鳴。
他日日下了早朝,就過來陪我。
他好為人師,我從善如流。
我與他共同編馬頭琴曲,相奏起來別有一番情趣。
他才年三十四,不算老。
濃發俊臉,體格挺拔,氣勢沉穩,最重要的是,好狩獵,腹肌有八塊。
接連一個月,他都宿在我這裡。
中宮娘娘得盛寵,帝後和睦,開始成為上京的佳話。Ṭüₓ
誰也不敢再提從前我和傅蔚的事情。
23
消失月餘的太子,突然開始在朝堂嶄露頭角,展示出驚人的治國之才。
治水,挖大運河,賦稅,科舉理論一套接一套。
全部照搬上輩子眾家之所長。
方法是很好的方法。
所以確實得到了皇帝的稱贊。
傅蔚一時風頭無兩。
借著勢,甚至拔掉了幾個晉家人,培養自己的人。
我暗地裡還花了好多銀子,給他捧勢,好讓三歲小孩都知道太子是大才。
要的就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
果然,好景不長,他心焦如火了。
無他。
畢竟竹筒倒豆子,總有倒完的一天。
朝堂瞬息萬變,別人找他籌謀劃策,發現開始不靈了。
他資質本就平庸,還能怎麼樣呢?
隻能是泯然眾人矣。
官員心底都有了底,怕是得了某位高人指點,因此而已。
畢竟有泸麟州前車之鑑。
也都看出這位太子確實沒什麼才幹。
那些清高的讀書人,以前有多欽佩他,現在私底下說得有多開放。
我品著上好的茶。
這種慢慢折磨人的感覺真不賴。
給我把脈的太醫突然跪下道喜。
說我有孕了,疑似皇子,月份太小,還不敢確定。
我有些恍惚,又有些不敢置信。
24
消息像插了翅膀一樣傳遍了後宮。
皇帝自然也高興,畢竟除了傅蔚,他已經有五個公主了。
早上請安的時候,蘭貴妃眼底淤青,嘴角長了燎泡。
看著就是昨晚沒休息好。
午後,傅蔚給我入宮請安,盯著我肚子,臉色鐵青,還有不易察覺的狠辣。
什麼柔情虧欠,已然喂了狗。
虛偽的人終於露出了他醜惡的一面。
上輩子賜婚後的第二天我就給他遞了信。
隻要他有一句不願,我即刻退婚。
惡人我來做,後果我來承。
隻是我等了他三日、五日、十日。Ťű̂⁻
等到聽聞沈文姝舊疾復發身亡。
等到我們成婚。
他也沒給我說過半句不願。
我以為他是個聰明人,所以做了聰明的決定。
不曾想,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你不會得逞的。」傅蔚神色可怖。
顯然,他已經明白我要做什麼了。
上輩子的樁樁件件,不是一句道歉就可以了結。
而是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也不枉費我派了個能說會道的人日日給他分析吹耳邊風。
「是嗎?」我護甲輕輕敲在桌上,笑意吟吟。
「昨個聽聞北境又收復了幾座城池,皇上還誇這孩子是個福星呢!」
「你說,本宮和皇上都那麼聰明,生出來的孩子會不會也和他父皇一樣聰慧呢?」
「太子聽本宮一句勸,有多大能力幹多大事,未來日子長著呢!慢慢來。」
25
我召見了沈文姝。
她臉色憔悴而蒼白,看著我又悲又恨又不甘。
「你說,太子現在本來就厭棄你了,要是他知道,你的救命之恩也是假的,你猜猜,你會是什麼下場?」我悠悠看著她。
若不是上輩子被刺殺,我還不知道她的秘事。
她與一個馬奴相愛,可是她更愛權勢,所以撞到西域來獻藥的姐弟,直接殺了,馬奴扮作她走了一趟西域,而她則是尋了個洞待了幾個月。
「你把他怎麼樣了?」沈文姝終究彎下了一直挺直的背。
「放心,你的情郎我一直照看著。你說你,何必呢?」
沈文姝悽慘笑一聲。
「皇後娘娘說得好聽。你自出生就是侯府嫡女,爹娘疼愛,父兄和睦,千人疼萬人愛,自然不懂。在侯府,我就是個庶女,回到伯府,我本以為也可以像你一樣,可是我爹娘,早就有了疼愛的女兒,還要我代嫁我妹妹那斷了雙腿的未婚夫。」
「我就是不甘心!誰不愛權誰不愛勢?」
「伯府本就落沒,蘭貴妃不可能讓我當太子妃……我隻能,隻能搏一搏太子的憐愛之心了……」
「可是想不到我還是輸給了你,還連累了他。」說著,她喃喃。
「你沒輸。」我靜靜地看著她,「敢不敢和我賭一把?」
我自是怨恨她,但是千錯萬錯都是傅蔚的錯。
26
我身孕兩個月時,有了滑胎之勢。
「怕是有人容不得臣妾的孩兒。」我悲切委屈。
皇帝臉色沉如水,徹查了此事。
最後發現是我用的吃食器具日日用麝香溶水洗。
量微末,極難發現。
幕後主使,指向了蘭貴妃。
蘭貴妃成了蘭嫔。
傅蔚恨不得將我千刀萬剐。
我刮了刮茶杯上的浮沫,「這可怪不了我,是她自己撞上來的。」
皇帝不好女色,勵精圖治,隻得一個皇子,便封了太子。
先皇後去世後,蘭貴妃一家獨大,不想出了我這個程咬金,自然沉不住氣了。
太子摔杯而去。
27
北境戰事已有三個多月,大軍勢如破竹。
最多一個月,就能攻下高巨國都。
皇帝群臣喜上眉梢時,太子這時在朝堂上提出自請領兵北伐。
太子親徵,士氣定能大漲。
聽到這個消息,我正在坤寧宮碾著幹梅花瓣,手一頓。
攻打高巨,前面九十九步已經走完了,隻要他把最後一步走好,北伐之功就是他的了。
就憑這個,他這個太子無論如何都廢不得。
之前泸麟州跌下去的聲望頃刻就能挽回。
即使資質再如何平庸,有北伐之功Ṫū́ₛ,也算功在千秋。
我垂下眉眼,蘭青立刻扶我起來。
確實是一步好棋。
可是,青史留名,誰不想?
我將梅花粉撒入水中,一群鯉魚瞬間啄得連點渣都不剩。
28
皇帝出徵。
太子監國。
那一日,風很大,傅蔚看著皇帝遠行,然後意味深長地看著我,挑釁地笑了。
他先是以雷霆手段將一大幫暗地裡嚼他舌根的讀書人被拔舌、杖斃。
然後靠著先知,大肆搜查官員罪證,按照朝廷律例,直接抄斬入獄,一分情面不留。
而後皇宮裡的御林軍開始出現新面孔,太監宮女換了一批又一批。
官職更換更是頻繁。
除了一批位高權重的老臣,能換的他都換了。
太後怒斥他罔顧祖宗禮法,卻被他變相幽禁。
山雨欲來風滿樓,一時之間人心惶惶。
坤寧宮,傅蔚掐住我下巴,「晉妱,我說過,你會後悔的。」
「這個皇位,我也不是非得要你們晉家才能坐上去。」
我撫開他的手,冷笑,「你既然能自己坐上去,你急什麼?」
「皇上還在,你是要謀逆嗎?」
傅蔚語氣陰森,「皇後娘娘不要激動,我本來就是太子,為何要謀逆?」
京郊有三萬皇帝親兵,借傅蔚十個膽都不敢奪宮。
自始自終,他打的都是皇帝的主意,戰場上刀劍無眼。
隻要皇帝駕崩,他就能名正言順上位。
他想和上輩子一樣,讓皇帝倒在戰場上。
他心急到,竟然一點也等不得了。
「大逆不道,傅蔚,你對得起你父皇苦心栽培嗎?」
「晉妱,都是你!都是你在逼我!」傅蔚眼角泛紅,怨恨地看著我。
我真是受夠了他這副永遠都是別人錯的模樣,「我逼你什麼?是上輩子我逼你娶我了嗎?還是我逼你殺了我滿門?亦或者,我逼你不要查你落水到底是不是晉家所為?」
「那都是我誤會,我知道我錯怪你了……況且這輩子又沒發生……我說了會好好和你在一起,你又何必揪著不放!」傅蔚神情瘋狂激憤。
我啞聲,再次見識到了他的厚顏無恥,內心翻江倒海地作嘔。
「傅蔚,你還是不是個人!發生的就是發生了,不是復原了就可以當作什麼都沒發生!上輩子你就沒守住北境,沒守住大黎。即使你回來了,你也一樣無用,你有什麼資格再去奪取這個位置?」
「我會盡我所能這輩子去償還。這輩子,我會當個好皇帝,會守護好黎民百姓。我現在就做得很好。」
我再次對他刷新了認知。
杖斃那些說他是庸才的書生,殘害那些與他政見不合的大臣,殘暴殘忍,他就是這樣做一個好皇帝的。
「你不會贏的。」我安靜了下來,幽幽望向窗外。
傅蔚似乎看穿了我,嗤笑,「你五個阿兄可以護得住,可是一個,就未必了。」
「你什麼意思?」我猛地回頭。
傅蔚哈哈大笑踏出了坤寧宮。
我心緒飛快轉動,很快就想到了在西北的恭親王。
恭親王在西北擁兵幾萬,離北境極近。
上輩子我父兄慘死後,兵權一半歸了傅蔚,一半歸了恭親王。
所以……
我心止不住地下沉。
29
終於,半個月多後,北境傳來了消息。
高巨皇城已攻下,但是皇帝中了毒箭,昏迷不醒。
皇帝很快被護送回來,後宮嫔妃哭哭啼啼。
我被傅蔚禁足。
傅蔚大張旗鼓地讓禮部制作登基服。
蘭嫔從冷宮出來,趾高氣揚。
就在傅蔚在御書房穿上龍袍,批閱奏折時,皇帝醒了。
「逆子!你在幹什麼?!」皇帝站在御書房門口,滿面怒容。
傅蔚手裡還拿著玉璽,咕嚕滾落到桌子底下。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皇帝,然後再看向了皇帝身後的我。
「是你!晉妱!是你!」
皇帝怒不可遏,抽出尚方寶劍,一劍刺穿了他的肩膀。
皇帝上輩子駕崩。
是因為暗箭上的毒。
那時,解藥還沒研制出來,皇帝就去了。
太子繼位,再沒人去管那毒。
隻有晉家從來沒有放棄過。
上輩子,一直到最後都查不出皇帝中箭是意外還是謀害。
直到我阿兄被人暗算,中了一樣的毒。
我們查到了恭親王,才開始懷疑。
我太了解皇帝北伐的心,無人能擋。
所以,以防萬一,我早就吩咐人去研制這個毒的解藥了。
30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
太子勾結恭親王謀逆,濫殺無辜,廢了太子之位,打入大牢。
凡是和太子參與謀逆的逆黨,即刻斬首示眾。
皇帝又派出幾萬精銳,一舉殲滅了恭親王,借著由頭,把其他兩個親王收了權貶到邊遠的地方。
31
傅蔚是皇帝唯一的兒子,雖然被廢,受了極刑,但也僅僅是被幽禁在府邸。
在我生下小皇子那夜,幽禁廢太子的府邸失火,太子雙腿被重度燒傷,藥石難醫,成了殘廢。
一個殘廢的皇子,絕對做不了皇帝。
五年後,太後病逝。
我派人研制的解藥,其實並不能完全解了皇帝的毒。
這幾年,他身體一日比一日差。
太後病逝一年後,皇帝也跟著去了。
七歲的小太子登基,我垂簾聽政。
我父親攝政。
我兄鎮守邊疆。
無人敢來犯。
那一日,我去了幽禁傅蔚的府邸。
氣派的府邸,一個白衣女子正在悠闲地摘花。
「大姐姐!」沈文姝依舊如舊時般叫我。
柳良娣和她的孩子難產而亡,偌大的府邸,沈文姝掌權。
我去見了傅蔚,他坐在椅子上,形銷骨立,骨瘦嶙峋。
他很激動,想說什麼,卻被我身邊的人搶先堵住了嘴。
我推著他到外院。
沈文姝正和她的柳郎勾纏在一起。
傅蔚睚眦欲裂, 嗚嗚嗚叫個不停,似乎是第一次見。
「這就是愛慘了你的姝兒。」我輕輕笑起來,瞥了他一眼, 「你的真心好像錯付了。」
「對了, 還記得那一年花朝節嗎?你讓我給她道歉,她卻跑了。」
「那是因為她真的沒去過西域,那玉佩, 還是她情郎給她典當的。」
我聲音柔婉,仿佛在闲談。
傅蔚面目猙獰,脖子脹得粗紅,他想站起來衝到沈文姝面前, 可雙腿早就廢了,最後隻能跌落在地,憤恨地看著我。
我知道, 他在怪我那時為什麼沒有同他說。
我居高臨下,踩上他撐在地上的手,再煽一把火。
「還有,燒你腿的這把火呀,也是你愛慘了的姝兒放的。原本, 你父皇還想復你位呢!可惜誰讓你腿殘了。」
「其實你耐心點, 未必坐不上那個位置。」
我收回笑, 一字一頓地講給他聽。
太子十幾載, 名正言順, 朝中太子黨諸多, 忠心耿耿, 非是一朝一夕就能挑撥瓦解。
廢太子, 動國朝根本,即使我生了皇子, 不過幼子,還有天災人禍,爭之力微弱。
我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多方刺激他。
皇帝出徵,他以為是他的機會, 其實, 是我的機會。
謀反這個罪名,足以壓倒一切。
說到底, 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到最後,傅蔚像隻野獸,眼睛陰暗, 恨不得殺了我。
「放肆!」
隨同的內侍一腳將他踩在地上。
我蹲下身,掐住他的下巴。
「很憤怒?可是,傅蔚, 這是你該得的!」
「忘了告訴你, 你生辰的艾梅湯,是你母妃讓我送的,自始至終,我從來沒有傾慕過你!」
迎著他錯愕的眼神, 我拿著匕首,一如他上輩子對我那般,慢慢捅進他的身體攪碎。
鮮血如殘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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