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時會由衷地懷疑容鈞卿身上有個開關,不然怎麼可以床下病君子,床上……不說了。
日後發生的事,愈發讓我決定容鈞卿的斂放能力一絕。
當我有一次遇危時,他可以在須臾間就換了個人,人一躍手一伸劍光一閃,就能殺人於不眨眼間。我偷偷探頭去看,會發現他的眼睛紅得似在充血,兇死了。
原先我還擔心有人打我老公,後來我倒是擔心自己被打。
覺得他菜好像隻是我的錯覺,病怏怏的人孤注一擲起來,也挺嚇人的。
好在容鈞卿正常的狀態還是佔大多時候的。他暴躁完就會迅速變得孱弱。雖沒有上一次吐血那麼嚴重,但也需要頹上兩日。
他喪是一回事,我樂呵呵地玩雪又是另一回事。
容鈞卿大致想了兩日,我為何會這樣鍾愛於玩雪,隻是他一個原住民是如何都想不通其中奧妙的,後來也就不攔著我出去受冷了。
白雪皑皑中,一抹亮色是很招眼的。所以容鈞卿在門後用一柄銀鉤挑起珠簾看出來的時候,我沒多久就發現了,並且還主動招惹他:「你明明是想陪我的啊。」
這人就受不得被揭穿,緩緩步過來。
還坐在我讓人釘的秋千上面,但他坐得很穩,似乎是懶得動。
「屋裡悶。」容鈞卿說。
「是吧,你的那些個什麼鳥什麼雀一到冬天就全放了,當然悶。」
「所以我不喜歡冬天。」
我笑他:「其實你就是怕冷。」
「你不怕?」容鈞卿微微抬眸看我,語氣淡淡,「昨晚不過搶了你一角被子你都要把我給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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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連連眨起無辜的眼睛,道:「你又做噩夢了?看來是我在旁邊你睡得不舒服啊,那我們分房睡吧。」
容鈞卿聞言,在片瞬間就能做到綠茶精上身一樣紅了眼眶。
他偷師。
這明明是我常幹的事。
「你不信任我,」我神情比容鈞卿的更委屈,「明明是隨口一說的話你竟然當真。」
容鈞卿笑「我做什麼了?」
對喔,我該憋一下,然後讓他親口求我的。
失算,又要在輾轉反側深夜裡來回遺憾了。
容鈞卿後來安安靜靜的時候,我偶爾會偷瞄他幾眼。他今天一襲雪白織金錦袍,矜貴之氣更甚,與他的脆弱之感絲絲交融起來,給人一種難以言明的悵然。
我又想起了原書裡的番外。番外寫著,容鈞卿再受宮中寵愛,也挽回不了他這副病軀。他撐到三十一二的年歲,就沒了。那麼大個人,就沒了。
三十一二,正好是容鈞卿這麼一個天生美人最風逸絕豔的時候。
我看書時就把我刀得不淺。
可是現在當著真主的面我反而不能哇哇哭了,否則一個大嘴巴說出你命不久矣這樣的話,能把人嚇好幾年。
不過吧,仔細算算,容鈞卿現在十八,活頭是還有十來年的。
可是再算算,就覺得不夠。
我能改他的愛情線,生命線會不會有一丟丟轉圜的餘地?
何況他現在不似書中那樣陰鬱不樂。
續續命是可以的……嗎?
我找借口的樣子也太努力了。
可是容鈞卿怎麼都要等我腹中的寶寶長大了他才可以死,我才不要一個人養娃。
噢,對了,我懷孕了,不過還沒告訴他。
今晚回去跟他玩玩謹言慎行,然後再說出來,嚇死他。
?
論狠還是我跟容鈞卿狠。
別人玩遊戲喝酒,我們喝蓮子水。
誰讓我跟他是一滴酒都沾不得呢。
王府裡服侍的人端上蓮子水的時候眼睛都要發光,畢竟容鈞卿素日裡難伺候極了,想讓他喝藥都要費些工夫,何況這還是苦巴巴的蓮子水。
喝它,是容鈞卿的慎行。
至於我,我當然隻是負責哄他喝啊。
當等到我的謹言時刻時,容鈞卿果然問了:「你剛才起一直沒拿正眼看我,你有事瞞著我。」
唉呀,還是被看出來了。
「是有個人瞞著你,你猜猜?」我做作地摸了摸小腹。
容鈞卿微微遲疑一下,垂眸凝視著我的小腹,嘴角慢慢揚出好看的弧度。
也不知是沒有力氣還是情緒波動有些大,他手中的蓮子水翻了。
床榻一湿我就腦袋疼,待會侍女們進來又以為我們沒個節制地這樣那樣了。
可容鈞卿顧不上這些,他的膝蓋往前了些,蓋住了濡湿的地方,離我愈發近:「真是謹言?」
我抬高下巴道:「我訛你幹什麼啊?」
「不是怕你訛我,是我很久沒聽過喜事了。」
容鈞卿很高興,然而他過一會就不是特別高興了,雖藏得極隱晦,但禁不住我熟悉他啊。
他所想的,和我在雪地想的一樣。
可我才不過容鈞卿傷春悲秋的機會,現在輪到他來伺候我了!終於!!
我的手當然能動,但奈不住我偏要他一勺一勺地喂我喝羹。並且通過遇到不喜歡的就一口不吃來讓他牢牢記住我的口味。
我是能活蹦亂跳的,但那有什麼的,隻要走上兩步就喊累,總能讓他給我揉。
容鈞卿偶爾會有些自閉,大概是聯想到原來以前自己也是這麼難伺候的。
反省歸反省,他還是作,挑食又少眠,氣得我總是擔心是不是又要折壽了。
不行,我要好好跟他吵一架——
先從他的茬找起。
我知道容鈞卿的一個秘密:他每年都會寫遺書,然後藏在書房裡的小暗格。
我看書的時候還笑過他,可是現在不太笑得出來。
誰也不知道這事。所以我是期待過那天晚上容鈞卿選謹言的,這樣一來我可以光明正大地敲開這件事。不過既然敲不開,那我隻能耍些賴了。
自從懷寶寶後,我就很少出去,容鈞卿也不怎麼讓我出去,說哪兒都沒王府安全,連進宮都是他獨自進,然後匆匆回。
今日他又進宮了。
正好,方便我進他的書房。
我很少進他的書房,所以看見一牆的兵書時有些驚訝。
我試著幻想一下容鈞卿穿上兵甲縱橫馳騁的模樣,嗤嗤一聲笑了出來。不行不行,他清瘦又冷豔,氣質極其不符。
這些兵書有翻閱過的痕跡,但卻又許久沒碰過了,略有沾塵。
容鈞卿也並沒有從來都是闲人一個,不過是諸事有心無力。
父親是一代帝王,長子謝庭蘭玉,乃儲君。次子被病軀困住,猶如籠中鳥,觀賞性極強,可卻是飛不出去的。
我用帕子拭了拭兵書的外皮,然後去摸索暗格的所在之處。
還真有。
一沓遺書。
有給皇後的,有給他的太子哥哥的。竟也有一封是給我的,上頭寫著「吾妻楚楚」,好啊他什麼時候背著我寫的。
我拆了筆墨最新的一封,那是給太子容鈞川的。才剛看到「唯有託付你照拂王妃和世子餘生」這句我就迅速把這東西疊好了。
肚子裡的小世子看見沒,你爹想著不要你了。
後來我把書房裡的花瓶全碎了。王府裡的人見我無端發怒,有些慌神,就匆匆派了人到宮門等候容鈞卿。
容鈞卿回來時看到這架勢,臉色平靜異常。
啊,這樣是吵不了架的。
「楚楚,過來,」容鈞卿向我伸出手,柔聲道,「小心割傷了手腳。」
我惡狠狠地對他揚起那些信封:「你以後不許再寫,寫這些東西是會折了氣運的,你迷信一下好不好!」
「好,」容鈞卿應得利落,然後當著我的面,把那一沓東西全燒了,火折子的光亮映在他臉上時,面色的蒼白瞬間褪盡,「輕易不寫了。」
我回房後還是氣悶,容鈞卿便守在旁邊認錯:「我原也是要燒的,後來忘了。」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如果再寫,我就當陛下和娘娘的面念出來,一邊念一邊哭。」
容鈞卿瞳孔微增。
這下我信他聽進去了,但我氣未消。
於是我嗚咽咽地說那你答應我一件事。
容鈞卿道「隻是一件嗎?」
「少來這套。」
「那你說。」
我讓他別挑食,還有午覺也要陪我一起睡。
容鈞卿怔了一下,顯然是沒找到這事與那事之間的牽連,但仍是道:「我都答應你。」
「不光我聽見了,娃娃也聽見了。」
「為父親的,絕不食言。」
月份大了之後,我有些犯懶,人有些提不起精神來。容鈞卿以為我還悶著,有一日突然認真地跟我說他覺得自己還能活很久。
雖然我知道這是瞎話,但秉持著心誠則靈的信念以及他認真的態度,我還是很高興地親了他一口。
容鈞卿的嘴似乎開了光。幾個月後,我真生了位小世子。
眉眼看起來隨爹。
可生下來的那天容鈞卿都沒有怎麼見過孩子,聽說是因為他在殿外聽我嚎了一整日後,徑直就來看我,並不是很想管小世子,直到第二天,他才去看這孩子,頓時覺得可愛,還吩咐人在半個月後把太子也叫過來。
太子容鈞川過來王府的時候,容鈞卿還在屋裡哄孩子,於是便是我先去見太子。
我和容鈞川在庭院的屋檐下站著時,他笑著跟我提起了一件小事。容鈞川說,在他母後生鈞卿的那日,生產的時辰長了些,緊張至極的父皇為轉移注意力,就問自己想要什麼生辰禮物,他就說要母後平安。
「後來我回憶起這件事的時候,」容鈞川繼續說,「偶爾會想一想,如果許的願望裡把鈞卿也帶上, 你說會不會比現在好一些。」
見我愣住,容鈞川擺了擺手,輕聲道:「你也覺得這很沒道理是嗎?可我總想著萬一呢。」
我想了想, 說:「那我賭一個,以後有萬一。」
容鈞川微微笑了笑。
我忽然又很大膽「大殿下, 你來原不是為了看世子啊。」
「你不提我還真忘了。」
我:……
帝後本來要親自為小世子起名的,但是被容鈞卿駁了,他說我們夫婦早已定下了,既如此, 帝後哪有不依他的。
有嗎?咱倆夢裡起的吧。
讓帝後起名多氣派的事啊,但容鈞卿仍是堅持我來取。
那就我來, 起一個直白響亮的 。
叫……長澤,小世子就叫長澤。
我也怔了一怔。
「??」?
番外
——容鈞卿視角
1.今日楚楚又生氣了,因為長澤一見我就哭, 她覺得我私下裡肯定欺負兒子了。可是我沒有,所以長澤是為什麼一見我就哭?
2.我還沒想明白長澤愛哭的事,楚楚又對著花瓶哭了, 有些不可思議。可是哭完又回來抱我的模樣又有些可愛。
3.有了兒子之後我就不養鳥了,兒子比鳥好逗,又會哭又會笑的。楚楚也玩得很開心,所以現在長澤見到她也哭。
4.有寶寶在,楚楚和東宮的來往就多了些。真好, 她們母子和東宮關系越親密,我就越放心。從前我常想這件事,不過現在想得少了, 畢竟我身子好了些, 楚楚玩雪的時候我已經能在旁邊呆上一天。
5.昨夜入睡後這天又打雷了,我瞬間就清醒過來, 然後睜著眼等楚楚撲過來。不過她今晚睡得有些熟, 竟沒什麼反應,我隻能伸手把她勾過來。
6.楚楚每每與我玩謹言慎行, 我總是選慎行。因為我還有一個秘密未曾說與她聽。剛成親時,我曾經做過一個夢,夢見我對他人愛得纏綿悱惻。很是嚇人的一個夢, 我之後整夜不敢入眠,隻是側過臉去盯了楚楚一晚。次日她說雪緞不見了,我下意識就想為她去買一車回來,似乎這樣才能減輕些許不安。
7.後來才知道我無須不安。那個夢隻做了一次,餘後的時日裡再做夢, 夢見的大多是我從瓊花殿出來找楚楚那晚。
8.滿京城都道我跟楚楚恩愛, 可是她昨日不肯吃我為她做的湯羹, 她是不是不愛我了?
9.長澤兩周歲了,我也二十一了,為長澤做完生辰又為我做的時候, 楚楚總不太開心。她之前說要我迷信一些, 於是我就跟她說這不吉利,會折我壽的。楚楚聽了摟著我說那她分一點給我。那倒也不必,我總覺得自己可以活久一點。託付他人照拂總是下策, 楚楚嬌氣,還得是我來受著,隻能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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