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五年，我再次見到了宋潛。
「你生的？」他撐傘站在雨中，眼神晦暗不明。
我局促不安:「……安安，叫叔叔。」
沈安安蒙蒙的，未退燒的小臉漲紅：「叔叔好。」
他眼神兇狠，手中的黑傘陡然落地。
宋潛將沈安安抱了起來！
我驚聲尖叫：「你不要傷害他！」
01
我回到季安市了。
久違的同學聚會三五成群，聊著各自的近況。
徐穎看到我無名指上的戒指，詫異道：「沈妙妙，你再婚了？」
大家不約而同看向我。
眼中全是探究。
他們都知道我有一段不順利的婚姻。
我淡然一笑：「嗯。」
氛圍略顯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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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嫁到宋家的豪華婚禮，上過本地新聞。
被媒體稱為世紀婚禮，風光無限。
我滿心歡喜，穿著量身定做的高定婚紗，幸福地挽著宋潛。
憧憬著我們的未來。
而如今……
老同學們好奇地打量著我。
我身著普通的棉質衣裙，婚戒也是最樸素的基本款。
跟以前差距太大，他們頗為唏噓。
眼裡卻是幸災樂禍。
我知道他們都想看我難堪。
宋潛是宋家獨子，集團唯一繼承人。
我卻是個孤兒，還是……聽力有障礙的人。
要不是宋叔叔極力撮合，宋潛斷不會娶我……
婚姻維持了兩年，最終以失敗告終。
我用盡全力也沒有把宋潛焐熱。
自始至終都是我頭昏腦熱，一廂情願。
還徒增宋潛對我的厭惡……
「宋潛還單著呢！」
有人嬉笑著提到了他的名字。
她眼神灼灼，迫不及待想看我的反應。
我微笑：「是嗎？我們沒有聯系了。」
02
時間太晚了，沈安安還獨自在家。
我擔心兒子，便想先離開。
他們挽留我：「這麼久沒見了，你別著急走啊！」
我婉拒：「我兒子太小了，我不放心他一個人。」
「啊……」
眾人明顯愣住了，驚訝道：「你都有兒子了？幾歲了？」
「快四歲了。」我說。
實際上沈安安已經五歲了。
聽我這麼說，他們的表情微妙。
似乎這才有了實感，真的相信我是再婚並且生了個孩子。
「你真幸福，老公和孩子都有了，什麼時候帶出來聚聚。」
「嗯，下次吧！」
他們跟我客套了一番，便讓我走了。
我剛走到轉角處，包廂裡便迫不及待討論起來。
「她這麼多年沒有一點音訊，怎麼突然回來了？」
「說來也奇怪……宋潛離婚這麼久，為什麼還沒和何詩雨結婚？」
「先再婚的人居然是沈妙妙，她怎麼忽然放下了，孩子還那麼大了ṭŭₗ。」
「誰知道呢？」
怎麼忽然放下了？
幾年前在產房裡，我在瀕死的痛苦中，聽到了宋潛的母親陳雅冰冷的話語。
「難產？沒關系，她家沒有人了……對，孩子不要。」
「大人也不要。」
「她是孤兒，順從天意吧！」
「......」
我撐開傘，步入瀝瀝的雨中。
陳雅沒想到，天意讓我和沈安安都活下來了。
03
生產完後，我虛弱地躺在病床上，第一件事就是哀求醫生。
讓他們告訴陳雅孩子沒了。
我顫著手，認認真真，一筆一畫地籤好了離婚協議。
就以此為終點吧，我嘆息。
他幾個月前就把離婚協議給我了，我不願籤。
宋潛的臉因憤怒而扭曲。
「你別以為生了孩子就能拴住我！」
「你敢生下來，我就掐死他，明白嗎？」
「......」
出生不久的小嬰兒看起來那麼脆弱……一碰即碎。
我緊緊抱著他，這個小小的生命，是與我血脈相連的親人。
我唯一的親人。
我帶著孩子轉了院，待身體好一些，就帶著他去了別的城市。
我給他取名安安，期盼著他平平安安，無憂無慮地長大。
如今回到季安市，是得知了宋叔叔去世的消息。
他生前待我極好，我應當回來看他。
況且已經過去五年了……
隻要我Ṫũ̂⁸不出現在他面前。
宋潛應該……不在意我這號人了。
04
沈安安坐在狹小的簡易沙發上。
他右手握著小餅幹，專注地看電視裡的動畫。
我探了下他的額頭，沒感覺到燙手，便放心了。
他感冒發燒是常事。
我擰開杯蓋，倒了熱水遞給他。
沈安安的瞳孔顏色極深，長得乖順可愛。
要細看，才能在眉眼間隱約看見有宋潛的影子。
他乖乖喝下熱水。
「餅幹好吃嗎？」我問。
他點點頭，將餅幹遞到我嘴邊：「媽媽，你吃。」
便宜的小餅幹，他吃得很香。
我心下酸澀，輕撫他的頭。
如果他是何詩雨和宋潛的孩子，現在就是宋家的小少爺。
他會被宋家視為珍寶，捧在手心。
可沈安安的媽媽是我。
我眼眶熱熱的：「安安，想吃什麼？媽媽給你煮。」
他的大眼睛眨了眨，眼睛亮亮的，衝我甜甜笑了起來。
「想吃面條，要加愛心蛋！」
「明天我們要早起，去看爺爺。」我告訴他。
沈安安嘟囔著嘴：「爺爺？他喜歡我嗎？」
「喜歡。」我篤定。
宋耀章如果還活著，肯定會喜歡沈安安。
05
我的父母因車禍去世。
父親的摯友宋耀章輾轉多年，終於在孤兒院找到了八歲的我。
我是先天弱聽。
第一次聽到清晰的聲音，是十歲的宋潛給我戴上了助聽器。
他抿著唇：「妙妙，以後你就是我妹妹了。」
宋耀章和陳雅露出欣慰的笑容。
我沒適應清晰的外界聲音，口齒仍舊不清。
我為了給他們留下好印象，努力維持正常的說話語調。
我怯生生地開口：「謝……謝，叔叔阿姨。」
「乖孩子。」宋耀章溫和地回應我。
我小心打量著宋潛。
他長得真好看，跟我見過的其他小朋友完全不同。
他粉雕玉琢般精致的長相，站在灰撲撲的孩子中，好像發著光。
宋潛安慰我：「不要緊張，慢慢說。」
我小聲叫了句：「謝謝宋潛哥哥。」
宋潛的眼睛彎出了好看的弧線，他輕輕抱住了我。
「妙妙，你再也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了，以後我會保護你。」
06
將我領養後，宋叔叔對我的態度和宋潛無差，把我當親女兒。
陳雅對我的態度變化卻很大。
有外人時，陳雅會樂呵呵將我抱在懷裡，給他們介紹。
「這是我的小女兒，很漂亮吧？」
她會給我穿上漂亮的小裙子，讓我留著烏黑的長發。
以此來掩住我右耳的助聽器。
她私下對我很冷漠。
宋潛稍微對我親近一些，她便要呵斥我離遠些。
我不知緣由，卻很怕她。
十五歲時，我不小心撞見了她跟宋叔叔吵架。
才終於知道了陳雅討厭我的原因。
「也就你把沈妙妙當寶！她說話都說不清楚！外面的都說她是聾啞人！你到底知不知道！」她尖叫，「你居然要想讓兒子娶她！你被下降頭了吧……」
「你知道張小雪怎麼跟我說的嗎？陰陽怪氣說耳朵有問題隻是小事，童養媳從小養到大的就是乖巧聽話，說我們好福氣……這福氣誰要誰拿去！」
宋叔叔很堅持：「當年在部隊執行任務時，沈玉救過我的命，我跟他是過命的交情，也早早定了娃娃親，不能因為他死了，我就言而無信！」
「妙妙很懂事，宋潛也喜歡她，外人說什麼你就讓他們說！妙妙就是我們宋家的人！」
陳雅大哭起來。
「張小雪她兒子樣樣不如宋潛，現在好了！給她留下話柄了！」
「你讓宋潛娶她，他要丟一輩子的臉！」
我在門外不敢出聲。
「小姐，小姐……」佣人壓低聲音喚我。
距離過遠，她又刻意小聲。
我沒戴助聽器，聲音朦朦朧朧的，聽不清楚。
佣人神情立刻變得不耐煩。
「先生和夫人在吵架，你不要待在這裡。」她的厭惡不遮不掩。
另幾個佣人交頭接耳。
聲音模糊不清，我隻聽到了一句。
「……她也配？」
十幾歲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
我像個覬覦寶藏的骯髒小偷。
惴惴不安又情愫悄生，心生暗喜。
我終於明白，一直以來懵懂酸澀的情感是什麼了。
十五歲那年，我確定了我喜歡宋潛。
07
墓園。
宋叔叔熟悉的臉，變成了黑白色照片，嵌在墓碑上。
沈安安茫然後，聽話地在碑前放上了一束鮮花。
「我已經開始新的生活了，宋叔叔你不要擔心我。」
沈安安朝我伸出雙手。
「媽媽，抱我。」
我不禁笑起來，沈安安在向我撒嬌。
墓園很偏，來的路上都是石階，沈安安爬累了。
我彎身將他抱起來，他攬住我的脖子唱起了兒歌。
身後忽然傳來一陣急促又慌亂的腳步聲。
「沈妙妙你站住！」這聲音很熟悉，也很尖銳。
陳雅氣喘籲籲地出現在我面前。
幾年未見，她慣有的矜貴蕩然無存。
她看見了我懷中的孩子，驀地驚大了雙眼。
我平靜地看著她：「好久不見。」
「你……你你……」她瞪著沈安安，說不出完整的話。
她又看到我指間的戒指，眼中全是絕望。
「你怎麼能這樣！」她發了瘋似的撲向我。
「你不告而別，害慘了我兒子！你怎麼能跟別人結婚！你非得要他的命嗎……」
她咬牙切齒：「我兒子怎麼辦？宋潛怎麼辦？」
我奇怪地問：「跟我有什麼關系？」
思索片刻，我告訴她：「你放心，我不會找宋潛的。」
陳雅眼裡的絕望更甚，她崩潰地拉住我的衣角。
像攥住了救命稻草：「你不能走……你不能走！宋潛他一直在找你……」
08
季安市是一座陰冷的城市，總是下雨，偶爾能見陽光。
距離上次見到陳雅，已經過去了兩個月。
這期間什麼事都沒發生，她的反常舉動自然被我拋之腦後。
我牽著沈安安從幼兒園走出來。
他的眼淚在眼眶打轉，嘴巴撅了噘，還在委屈。
「那是叔叔送我的，我沒有拿其他小朋友的東西！」
班裡有孩子丟了手繩，哭著說是沈安安偷走的。
兩個小孩兒在班裡吵了起來，沈安安氣得面紅耳赤，情緒激動到發了燒。
老師趕緊給我打了電話。
對方家長也到幼兒園了，她充滿歉意地擺手：「這不是我兒子的，貴重的物品我不會讓他戴著……」
老師將手繩遞給我。
紅色的手繩上掛著輪廓做成兔子造型的長命鎖。
是沈安安的生肖。
他是班裡最小的孩子，隻有他屬兔，其他孩子都是屬虎的。
我心生疑惑。
沈安安的小手已經迅速接過手繩，惴惴不安地觀察我。
出了校門，我才問他：「哪位叔叔送你的？這東西很貴，不能隨便收，我們要還給他。」
沈安安眼巴巴地望著我：「是不認識的叔叔……他總是戴著口罩來看我。」
正說著，大學的學長趙永開車停在了跟前。
他緊張地衝我揮手：「沈妙妙，上車。」
他表情不自然：「徐穎告訴我你回來了，我就擅作主張來找你了……我送你們回家。」
氣溫驟降的深冬，還下著雨，很難打到車。
我沒有推辭：「那就麻煩你了。」
將我們送到樓下後，趙永小心翼翼地問我：「聽說你這些年隻和徐穎有聯系，你沒有再婚對嗎？」
我一怔。
他連忙解釋：「我猜的，她說上次去你家，沒看到男人生活的痕跡，拖鞋也隻有女士和小孩兒的……」
他聲音漸漸變小：「我以前就很關注你，但是你眼裡隻有宋潛，沒注意過我。」
他鼓起勇氣，向我靠近：「我是想說……」
砰——
他面前的車窗突然一聲巨響，玻璃裂成了網狀！
「什麼啊？」趙永嚇得聲音都變粗了。
砰砰——
又是兩聲巨響。
我在七零八落的碎玻璃中，看到了車外的肇事者。
颀長的身影，孤傲且冷峻。
是宋潛。
09
「我報警了啊！」趙永害怕，「你為什麼砸我的車！」
宋潛的司機砸完了車，倏地拉開車門。
「全都下車！」司機厲聲道。
趙永不敢吱聲，認出了他：「你是宋潛！」
宋潛譏諷：「你想抱她？」
趙永瑟縮：「我隻是順路送送她。」
「滾。」宋潛吐出一個字。
話音剛落，趙永就迫不及待地逃了。
車都不顧了。
「你生的？」宋潛撐傘站在雨中，眼神晦暗不明。
我局促不安:「……安安，叫叔叔。」
沈安安蒙蒙的，未退燒的小臉漲紅：「叔叔好。」
宋潛眼神兇狠，手中的黑傘陡然落地。
他將沈安安抱了起來！
我驚聲尖叫：「你不要傷害他！」
宋潛眼尾赤紅，手臂卻穩穩地託住了沈安安。
「你跟誰生的？」他涼薄的唇微張，饒有興趣般觀察我的臉。
「我丈夫。」我緊抿著唇，怕被他看出端倪。
我朝他伸出手：「把他還給我！」
宋潛呼吸沉重，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不容我推拒。
我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
他聲音嘶啞，像強忍著痛苦：「碰不得了？」
宋潛加重的力氣，我的手腕生疼。
他的表情很可怕，眼神更像是一隻獸類。
我的聲音發著顫：「我隻是……回來看宋叔叔的，我不會再糾纏你了。」
話尾不自覺帶著哀求的意味。
宋潛的反應出乎我的意料。
表情從陰鸷到似笑非笑不過幾秒。
「你是懂怎麼剜我心窩子的。」
他溫柔地碰了碰沈安安的臉蛋。
「這是我的兒子，你別想騙我。」
10
宋潛緊緊攥住我，像找到了失而復得的寶貝。
沈安安輕輕拉了拉我的手，悄聲告訴我：「媽媽你別怕，我認識這個叔叔，手繩就是他送我的……」
總是去看沈安安的男人，是宋潛？
他究竟想做什麼？
不待我細想，車已經駛入了氣派的雕花大門。
宋潛帶我回了宋家。
沈安安竟毫無戒備地在他懷裡睡著了……
宋潛小心將他抱ţü₌給佣人。
宋潛牽著我，回到了我的臥室。
「你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做什麼？」他輕笑。
宋潛執起我的手，輕輕褪下了我的戒指。
「沒有那個人對不對？」
我意識到「那個人」是指我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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