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

我先把合作事項跟他談妥了。

他因為有愧於我，說什麼都答應。

我遂提出一些不利於他的條件。

可路今越照單全收：「都可以。」

「小路總就不怕這個提案被你父親駁回？」

「他駁不了，我說了算。」

我松了口氣：「有你這話，我就安心了。」

「你盡管放心，我不會讓你吃虧。」

「是嗎？可是小路總，你大方得反常，我反而有點懷疑。」

我悄悄湊近，在他耳邊，小聲問：

「你是不是別有所圖啊？」

我今天噴了他以前送我的香水。

路今越聞到了。

烤肉的手，忽地一顫。

「小路總，你喜歡我姐？」

「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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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歡我助理？」

「也不喜歡。」

「你總不能喜歡我媽吧？這不合適。」

「你腦子裡在想什麼？我就不能喜歡——」

你字呼之欲出。

似乎覺得這樣表白太隨意了點。

他忽然鄭重：「桑妤，你等我一下，我去拿個東西，回來再跟你說。」

「好。」

看著他跑去拿玫瑰的背影，我忍不住笑了。

等路今越返回時，我已經挽住了一個男人的胳膊。

「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我前男友李因，他剛才有事來遲了。」

我對著路今越的方向，故意腼腆一笑。

「哦對，就在剛剛，我決定和他復合了。」

路今越剎那間愣住。

11

路今越手中的玫瑰，掉在地上。

我好奇地問：「咦，小路總，這玫瑰是要送給誰？」

他陰沉著一張臉，死死盯著我們。

「他是李因？」

「是啊。」

「你確定？」

「不然，你看一下他身份證？」

李因真的叫李因。

身份證上就是這個名字，一點破綻都沒有。

一八五的男大，外貌身材都不輸路今越。

我找了好久，才找到這麼合適的演員。

因為缺錢，李因毫不猶豫地答應了我。

我花了幾天時間，把和路今越相處的細節都告訴了他。

具體到一些私密的事，怕穿幫，都告訴了他。

李因沒談過戀愛，聽得臉都紅了。

此刻，路今越像是即將噴發的火山。

「桑妤，他不是李因。」

「他不是，難道你是？」

在路今越開口承認前，我快速堵住他的嘴。

「別開玩笑了，如果你是李因，我這輩子都不想見到你。」

路今越愣了愣。

到嘴邊的話，隻能全都咽下去。

有朋友好奇：「桑妤，你怎麼復合了？你之前不是說，你前任……」

「那方面不行」。

這幾個字，朋友沒好意思說出來。

我羞澀一笑：「我喜歡他這個人，其他都可以磨合嘛。」

「那是真愛呀。」

我一直跟李因黏在一起。

路今越的臉色，就沒再好起來過。

終於，有人注意到他腳邊的玫瑰。

「路哥，你這花到底要給誰的？」

眾人看了過去。

除了我。

我忙著和李因說話，笑容甜蜜。

路今越目光冷淡。

沉默地拿起花，扔進垃圾桶。

12

這次露營的發起人是路今越。

原本計劃在帳篷裡過夜。

但他沒了心情，下午就要散伙。

收拾東西的時候，朋友悄悄問我：

「路哥是怎麼了？感覺他突然心情變得好差。」

「不知道啊。」我悠哉地說，「跟女朋友鬧矛盾了吧？」

「他有女朋友嗎？」

「前幾天不是還去了男科醫院？估計被女朋友嫌棄了。」

小小地傳播了一下路今越的黑歷史。

爽。

因為太爽，我忽視了身旁正在倒下的燒烤架子。

剛滅掉炭火，架子根本還沒降溫。

眼看就要倒在我身上。

驚呼之下，李因突然衝過來，伸出手臂，替我擋住架子。

灼熱的金屬砸在他身上。

我甚至聽到了「滋啦」一聲。

李因的胳膊瞬間燙紅一大片。

路今越正在收拾帳篷，聞聲跑了過來，擔心地看著我：「你沒事吧？」

我顧不上回答他。

「快、快，冷水！」

朋友擰開瓶礦泉水，可是李因的燙傷有些嚴重，並不管用。

「桑妤，這邊你不管了，快帶他去醫院。」朋友說。

我點了點頭，拉著李因下山。

直到離開，我都沒去看路今越的神色。

他來遲了。

他很後悔，為什麼剛才那一下，沒有砸在他身上。

13

車子開得飛快。

李因做為傷員，反而安慰我：「超速了，姐姐，安全第一。

「姐姐，我真的沒事，現在已經不疼了。」

我語氣著急：「怎麼會不疼呢？我以前眼盲，也燙傷過，那種刺痛會持續很久。」

「可是我習慣了啊。」

李因輕松地說。

「我以前在飯館裡打零工，燙傷是常有的。」

難怪他手上總有小小的疤痕。

「你太衝動了，剛才不該那樣。」

「我如果不那樣，現在難受的就是你了，姐姐。」

「我隻是你的僱主，你不必為了我受這麼重的傷。」

「那不行。」

李因看著窗外，輕聲說。

「雖然都是僱主，但姐姐你很尊重我，從來沒有瞧不起我。我怎麼可以讓你受傷？」

李因沒談過戀愛。

他大概不知道，他這個年紀的男生，坦率真誠就是必殺技。

我將他送進醫院，讓醫生進行專業的處理。

結束時，已經是夜晚了。

路今越的車等在醫院門口。

他看了看我們：「處理完了？」

「嗯。」

「我送李……李因回去。」

他想借機跟李因聊一下。

他很清楚李因是冒名頂替，所以，他對李因沒有好感，也不關心他的傷，這是正常。

但我不會給他機會。

「不用，我男朋友今晚去我家。」

「去你家？你跟他熟悉嗎就帶他回家？」

聞言，李因突然主動牽我的手。

「我們談過戀愛，我知道她喜歡吃什麼，知道她喜歡的顏色，我對她的一切都很了解，我愛她，才會奮不顧身救她。路先生，你以什麼立場質疑我們？」

「是啊。」

我衝路今越疏離一笑。

「立場、身份，你都沒有。路今越，別再多管闲事。」

14

初春的夜晚還有些冷。

李因脫掉外套，披在我身上。

「姐姐，我剛才表現得還可以嗎？」他亮晶晶的眼睛望著我。

「表現得很好，給你加工資。」

我把李因送回學校。

他宿舍剛好就是學校圍欄邊上那棟。

放下他，我有些餓了，去校門口買了點吃的。

等我開車再經過圍欄時，發現李因還坐在樓下。

我詫異地問：「你怎麼不上去？」

「上去過了。」他尷尬地笑，「下來再透透氣，沒事，姐姐你趕緊回吧，太晚了，別耽誤你睡覺。」

直覺告訴我，他有事瞞我。

「是不是舍友不給你開門？」

被我說中了，李因有些難為情。

「不怪他們，是我忘帶鑰匙，大家都睡了，聽不到敲門聲也很正常。」

李因家裡窮，總是在外面打工，沒錢參與同學間的聚餐娛樂，慢慢地，就跟同學漸行漸遠。

我不去評判誰對誰錯。

隻是說：「出來吧，姐姐家裡臥室多。」

15

李因很上進。

我在公司裡給他安排了一個實習崗位。

見面次數越來越多，交集也越來越深。

我們的關系，發生一些微妙轉變。

李因不僅僅把我當成一個僱主。

他看著我的時候，眼裡會有少年人熾熱的愛意。

我剛在公司站穩腳跟，正缺心腹。

李因就是那個可以為我上刀山下火海的心腹。

與此同時，路今越沒有放棄。

他總是旁敲側擊，想讓我知道，李因是假的前男友。

可是，他不明白。

李因是真是假，全在我一念之間。

連續忙碌一個月後。

我病倒了。

高燒 39 度，隻能躺在家裡。

為了通勤方便，我現在住在公司附近。

姐姐跑來照顧我。

但她最近宣傳單曲，也是忙得腳不沾地，來陪了我一下午後，又得去趕通告。

她走的時候，好像在門口遇見了什麼人。

過了會兒，她離去了，換了個人進來。

我燒得迷迷糊糊，依稀看見了路今越。

以前，我一不舒服，就是他陪著我。

他會去做我愛吃的菜，讓音箱播放我喜歡的舒緩樂。

恍惚間，我以為「李因」回來了。

那個永遠存在於我心底的「李因」。

嗓子如吞刀片，我忍痛嘟囔了句：

「李因。」

路今越一怔。

緩緩地看過來。

16

臥室昏暗，沒有開燈。

我說：「李因，是你嗎？我的眼睛還是不如正常人，在黑暗中看不太清楚。」

路今越默了默。

「是我。妤妤，我在。」

他認下了。

我翹起唇角，微微一笑。

「我聞到香味了，你煲了排骨湯嗎？」

不等他回答，我自顧自說。

「我以前最喜歡你做的這道菜了，雖然蓮藕排骨誰都能做，可別人做出來，都不是你的味道。」

路今越：「你喜歡……我以後多做。」

「還有這個音樂。」我溫柔地說，「你最懂我了。我以前生病的時候，總是一個人躺著，我習慣放點音樂出來，才不會孤獨，你居然還記得。」

「記得，都記得。」

他在床邊坐下。

溫順地低著頭，任我伸手去摸。

過了會兒，他去扔垃圾。

聽到開門聲，我有些慌亂。

「你要走了嗎？」

「不，我就扔個垃圾……」

我跑過去，從背後抱住他。

「李因，你能不能別丟下我一個人？」

路今越身體一滯。

我卻立刻縮回手。

「算了，你已經拋棄過我一次了……你走吧。」

他立刻轉身，緊緊地將我擁在懷裡。

「我錯了，我不走，我哪都不去！妤妤，我會一直一直陪著你。」

「別騙我了。」我推了推他，「爸媽不要我，你也不要我。你拋棄我那天，我哭了好久好久，眼睛本來就不好，越哭越疼，你都沒有回來看我一眼。」

扎心了吧。

路今越整個人都愧疚得要死掉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知道錯了，妤妤，你怎麼對我都好，打我罵我掐我，隻要給我一個補償的機會，求求你了。」

我的下巴靠在路今越肩膀。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

我無聲地笑了。

17

路今越騙過我。

如今被我也騙一次，很公平。

他不敢開燈。

沉浸在我送給他的美夢中。

路今越一向是個很果決的人。

這晚過後，他卻因為愧疚煎熬，在合作上對我連連讓利。

這就是我要的結果了。

我不稀罕什麼舊情復燃，更不稀罕他的懊悔難忘。

我要最真實的利益。

病好後，我重新投入工作，把那晚的事拋之腦後。

然而，路今越坐不住了。

他一直在等我去質問他。

因為在他的預想中，我會跟李因提起那晚的擁抱。

然後李因會睜著一雙無辜的眼睛，說，我沒去啊。

路今越等啊等。

我卻連個眼神都沒分給他。

周五下班後。

我跟助理小楊去公司樓下的咖啡店買飲品。

聊天時，我告訴她那天晚上的事。

小楊聽完驚訝：「桑妤姐，你就一直裝到了最後？」

「對呀，他始終以為我看不清，沒認出他來。」

「萬一他開燈呢？」

「他不敢的。」

「可不開燈你怎麼喝湯呀？」

這個孩子總能想到細節上去。

我說：「你傻啊，等路今越走了我再喝。」

低頭看了眼手機裡的點單號。

我又說：

「總之，他到現在都不清楚，其實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他是路今越。」

小楊沒說話。

她使勁扯我袖子，表情驚恐。

我突然產生不好的預感……

回過頭。

路今越就站在後面。

18

路今越臉上早就沒了血色。

估計是全都聽見了。

他非常勉強地扯出笑，卻發現自己根本笑不出來。

「桑妤……」

他嗓子有些啞。

「你都知道？」

「嗯。」我淡定地點頭。

「你、你都知道些什麼？」

「知道跟我談戀愛的是你，也知道現在那個李因不是你。」

「你全都知道，卻一直騙我，裝作不認識我？」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嘛。」

我衝他笑笑。

「小路總，從你利用假身份接近我那一刻起，就該想到今天了。」

「那天晚上，說的那些話，也都是騙我？」

「當然。」

「圖什麼？」

「圖公司利益，就跟你當年接近我一樣。」

路今越右手握著塑料的咖啡杯。

此刻不自覺用力，骨節突起，幾乎把咖啡擠出來。

他沒法為自己辯解。

因為我句句屬實，一點都沒冤枉他。

這是他的因果報應。

是他活該。

19

我本以為真相揭露，會刺痛路今越的自尊。

但沒想到，沒多久，我們又見面了。

在我生日的這一天。

路今越找到我。

他說有些誤會，若不澄清，這輩子都心有不甘。

我點了點頭：「那你說唄，我又沒堵你嘴。」

「故意接近你這個計劃，不是我本意，我一開始也不能接受這麼下作的手段。」

「哦？」

「是我父親逼我這麼做的，他在外頭有個私生子，他威脅我，如果不照他說的去做，就把公司交給私生子來打理。」

「嚯。」

「可是妤妤，即便這樣我都沒答應，我寧願不要繼承權，也不想騙人。」

「那然後呢？」

「然後……我媽急了，她一聽說要把私生子接回家，又哭又鬧，最後還用跳樓來威脅，我實在沒有辦法，才實行計劃，編造了那個身份。」

「多新鮮吶。」

路今越：「……」

他終於發現了。

我在 cos 相聲裡的捧哏。

「妤妤，你不信我？」

「沒有不信啊。」

恰恰相反，我現在特別相信路今越。

因為，他已經沒有撒謊的必要了。

我嗦了口奶茶：「我這不是認真聽著嗎，還有嗎？」

「一開始，的確是抱著目的接近你，但是跟你認識以後，我就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歡你。」

不等我捧場，路今越繼續說。

「和你談的那一年，其實沒得到什麼消息，但我不願意離開你。我的每一句告白都是真心實意，不帶有任何目的。

「那一年，我實在太煎熬了。我不想再騙你，就找了個借口，先讓『李因』這個身份離開。我那時候想，等我處理好家事，能掌控自己的人生後，再來找你，向你認錯。」

他緩緩低下頭，似乎聯想起不愉快的過去。

「我父親是個很霸道的人，從我上學開始，我學什麼專業，以後要做什麼，都不能自己做主。我怕他連我的婚姻都幹涉，所以，我必須取代他，才能來找你。」

我們兩家關系一直不好。

這我倒是能理解。

隻是——

「說來說去，你還是騙了我。」

我平和地攤手，道：

「就算你百般不願、被逼無奈，可最後，你還是做了。」

路今越抿唇。

難以反駁。

這兩年，他成長得很快。